说着，韩医仙弹弹衣冠，面色多了一分肃穆。他迈步走向屋内的高台，端然正坐，十指并拢，双目微阖，嘴里念念有词。倏然屋内风声渐起，围绕着韩医仙的身体，有一圈灵气渐渐凝成实体，宛如飘忽的白练。韩医仙十指旋动，一股莹润的仙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萦绕而出。韩医仙控制着仙力，指尖细致入微地画动，越过一炷香的功夫，璀璨耀眼的光印才凝结完毕。然后他用仙力催动，光印缓缓地漂浮于屋顶，面积竟是慢慢放大，最后竟是占据了整个天花板。霎时间，屋顶闪烁着莹洁的光晕，飘忽仿佛银河。复杂的图腾纹路，错结交织，似乎又暗合天道。玉墨细细地望去，发觉光印的图腾纹路笔画纤细，线条柔和，竟是描绘出了百草的模样。

微微的甜香萦绕室内，清润的气息包裹着身体，精神顿时感觉舒适无比。不仅如此，外面聚灵石所吸聚的灵气，犹如受到不可抗力的招引，涌进室内，舒缓地轻盈浮动，身体内外宛如沐浴在温暖的清水中，所有污秽被洗洁一空。

“神农百草阵！”

玉墨吃惊不小，差点站起身来。神农百草阵乃是上古神祗?神农所创，布置此阵后，伤患的病痛能降低七成，而且恢复力相应增强七成。此阵久不传于人间仙界，只有神界的少数人物会用，那么韩医仙是如何学会阵法的？

玉墨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高台中的韩医仙若有沉思。韩医仙待到布置好阵法后，喘息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神情甚为疲惫。这也是理所当然，要知道每次设置神农百草阵，几乎都要倾尽气海中的所有仙力。若非外面有聚灵石迅速聚集灵气，沁入体内温养元神、身体各个部位，韩医仙根本坚持不下。这时他遇到玉墨略感困惑的锐利目光，疲惫地笑了笑，站起身缓缓走下高台，来到屋外，穿过走廊，进入放置着几架药书的空闲房间。

玉墨旋即追踪而至，韩医仙毫不意外地望着她的身影淡淡笑道：“玉墨姑娘，你似乎对我能使出神农百草阵大为惊诧。”

他倒也干脆，开门见山就说出玉墨的来由。那么玉墨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明眸微凝冷光，声音维持着平静：“毕竟这阵法只有神界的人物才会。”

韩医仙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呵呵笑道：“玉墨姑娘你果然是神界人物，不然如何识得我的阵法，如何会凝结三才光印治疗病患。”

玉墨扬起视线说道：“我是来自神界，那么医仙你来自何方，又是何样人物？”

“我们世代就居于帝都，身世不像你所想象的那般神秘。”韩医仙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明知自己是来自神界，态度却这般不恭顺，这位老头果然有点意思，玉墨不自觉地舒缓心情。就听韩医仙接着说：“不过先辈中倒是有位飞升仙界的，整日游历于各大仙山，机缘凑巧，得到这本《神农本草经》，然后就世代流传下去，其余的就不知晓了……我所修习的医术，都是从这而来的。”

韩医仙从储物口袋中，召唤出一卷古色古香的书籍，递给玉墨。玉墨接过来，指尖立即感知到一丝古神的气息柔缓流动，心情不由得微微悸动。

那卷书籍的材质乃是坚韧柔软的金蚕丝，久经岁月，边缘有些磨损。展开来看，其书内容和书铺所卖的《神农本草经》没有太大区别，不过书写文字都宛如图画一般，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文还是画。

“先辈说，玄机就在字中，悟得出来就能修成无双医术，悟不出，这卷书放在手边也不过是废纸而已。”韩医仙神情淡淡的说道，不过悠远的目光似乎怀念着什么，看不出岁月痕迹的童颜飞掠过一丝痛苦。

想必他当年为悟出这本书的玄机费尽了不少心神，甚至有可能经受了常人所难想象的磨难。玉墨在女娲神殿也曾为仙力和医术的晋升吃尽苦头，对此深有同感，于是她完全放下了芥蒂，将《神农本草经》交还给韩医仙，顺便嘱托了两句：“既然是先辈传承的神物，那就好好保存吧。医仙，往后这本书且不可轻易外露，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点我自然明白。”韩医仙将书卷依旧收进储物口袋，面向玉墨，这次换上了诚恳的神色，“玉墨姑娘，这本书仍有多处不甚理解。如果你方便，我可以请教几句吗？”

“当然可以。”玉墨干脆地答应，“虽说这本书是天界大神的宝物，但既然流传人间那么多年，就有它的机缘存在。想必是神祗厚爱苍生，故将这本书赠予你的先辈吧。那么我作为神界一介小辈，自然对此谕旨奉行不悖。医仙，你有什么疑惑，请尽管提问。”

“呵呵，多谢。”

韩医仙仅仅拱了拱手，以示谢意。玉墨再次感觉此人甚有意思，面对神界人物也能做到不卑不亢，与众别有不同。

——养育出这般性情，或许与他自身的经历有关吧。

******

太武道长从军营的医馆回走，穿梭于迷宫般的曲折小巷。暮色微醺，抬眸望望渐渐沉暗的夕阳，略微沉思，顺着巷道来到城墙跟前，拾阶而上，将各个角楼和敌楼巡视一遍。手扶着箭垛，身影凝住，猎猎的秋风吹刮着白色法袍，神情蒙上一层苍凉。

午后巡城归来，没想到远远看到谢灵均和萧宇凡、玉墨，太武道长百味杂陈。何处相遇不好，为何偏在战场？太武道长承认自己私心很重，不想见自己的宝贝徒弟经受半点风霜。毕竟战争不是儿戏，宇凡他们太过年轻，过早见识人界最残酷的一面，对他们的成长不一定有益。

——尤其灵均，曾有着那样的经历。

回想起谢灵均拿出碧衣女子画像的那一幕，窒息的感觉在心底流窜，简直让他无法呼吸。对妖魔的仇恨已经深深沁入他的骨髓，那么完全没有办法消除他心中的魔障了吧。

夕阳沉入西山，浓重的紫色霞光也渐渐被黑夜侵蚀。不过城墙一片澄明，东方天空快要臻至圆满的凸月洒落清辉，没有半点的阴霾之色，纯洁淡然，飘忽如纱。

——这样的存在为何偏有煞气？

太武道长神情沉郁地瞥向足下，微微浮生一丝苦涩，飘荡的法袍摇摆招展，足旁同样有一道影子摇曳不停。

——有光就有暗……然而反推，暗影到底是因光明而生。

“师父。”

清越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太武道长顺着声音望过去，朦胧月色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灵均？”太武道长面露一丝意外，“你怎么来到了这里？”

“我想随便走走，便向丘月师伯要了一块腰牌过来。”谢灵均温顺地答道，清秀的脸颊现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表情，不再像平时那般冷漠。

太武道长唇边微染一抹苦笑，他揉了揉谢灵均的头发：“这边没有什么好游玩的，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妖魔阵营，心里会很不舒服吧。”

谢灵均沉默无语，浅色紫眸凝望着对面妖魔阵营，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心。从刚走入战场的那一刻，他就丛生一缕异样的感觉，对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的灵魂，不安的涟漪心中游荡，令他无法安眠。

谢灵均沉吟了片刻问道：“师父，你感知到对面有何异常吗？”

太武道长也将目光投向妖魔阵营：“嗯，是有些不同寻常，妖魔的阵营中心似乎有股清润的气息。自然生成的五彩云气，很像古书中描绘的瑞兆。”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闻听太武道长的话，谢灵均不禁疑惑地询问：“难道有仙人协助妖魔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