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均淡定从容地缓步慢行，对于周围人的反应似乎全无兴趣，白色裙裾擦过跪伏在地的朱厌，“没有警戒心”地背对着夸父、天火蛟，最后目光定格在萧宇凡的沉虹刀上。那把刀在幽暗的鬼界丝毫不减光彩，寒气逼人，戳在地面，明晃晃的刀身映照出谢灵均的姿影。

灵均什么时候对我的沉虹刀有兴趣了？萧宇凡哑然不解地爬起身，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见谢灵均扬起右手，一缕光芒直击沉虹刀的刀面，火红的光焰冒出两张高，随后从中滚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丑娃娃！”萧宇凡失声喊道，此刻他明白了谢灵均的用意，急忙一个蹿身将丑娃娃护在背后，并用戒备的神色瞪着好友：“灵均，你要干什么。”

谢灵均冷艳的红瞳波澜不惊，漫不经心地瞥了萧宇凡一眼，神情陌生得可怕，他只记得对面和自己年龄相若的少年，乃是女娲寄予厚望的实验品，曾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毁掉蚩尤的肉身，嚣张得无法无天。

“火神护法，是时候归位。”

谢灵均淡淡言道，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转移到丑娃娃身上。迎面掠起冷风，谢灵均的衣袂和发丝向后翻飞，前襟则被萧宇凡死死抓住。女娲的实验品似乎被什么触动，脸上神情闪烁不定，忽而恼怒忽而忧虑忽而失落，但更多的是迷惘不解，眼瞳似黑曜石湛亮，映照出他谢灵均清冷淡漠的面容。

“火神护法，丑娃娃么？灵均，你还真当自己是魔尊了！元神被蚩尤吞噬，莫非脑袋也坏掉！”

萧宇凡几乎用吼的嗓音喊出，无法压制的怒火在瞳孔中猎猎燃烧。他从未对好友说过这般重话，但看着眼前的谢灵均，他恨不得出手暴打，直到将那颗脑袋敲醒为止。萧宇凡只是有这种冲动而已，而付诸行动的却是谢灵均。

萧宇凡倏然感觉冷锐的杀气从身边暴袭，伴随着凶悍的高深威压，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灌落，没有丝毫迟疑。萧宇凡的身体向后飞起，因为谢灵均的轰击力，也因为肉体先于大脑感应到危机、反射性做出的防御措施。

啪嚓，萧宇凡竟然被一掌轰到冥渊之内，身体深深陷在冰层中，粗犷的裂纹呈放射状向四周延伸。胸口的肋骨彻底被震碎，狠狠地穿刺心脏，喘息之时血液就喷涌出来，他毫不怀疑刚才自己若不做防护——必死无疑！

灵均……何时这般狠辣。

萧宇凡眼前忽明忽暗，金星闪烁，他仍强行撑开眼帘，摇晃着站直身体，脚下冰层那几行鲜血刺眼醒目。岸边传来几道惊呼，夸父和玉墨、天火蛟脸色苍白地朝这边飞来。萧宇凡的目光越过他们，直到将白衣少年的身影纳入视野。谢灵均衣衫飘舞，风神孤傲，魔尊的威势凛冽肆放，萧宇凡即便身处于冥渊内，亦感觉心魂摇撼。

无法再有所期待，谢灵均已经不是原来的谢灵均。

萧宇凡默默地攥紧左拳，憋着的血气使得他脸颊紫红，披挂着红色衣甲的身影固然有些狼狈，但丝毫不减损英豪严正的天神气概，和站在岸边的谢灵均形成鲜明对比。看到他这副模样，玉墨和天火蛟问候伤势的话语已经说不出——因为没必要，萧宇凡远比他们想象的坚韧得多。

夸父将顺手捡起的沉虹刀丢还给他，萧宇凡啪的接住，旋即目光转到谢灵均的左后方，丑娃娃挺身侍立，仿佛一开始就注定在那个位置：“丑娃娃，不准备回来么？”

“我是火神，魔尊的护法。”

丑娃娃干脆利索地回复，如果萧宇凡离得近，就会发觉宝贝徒弟的双眼呈现一片血红，神采空洞。不过火神祝融的气势倒全面彰显出来，怪模怪样的小身板竟然能与旁边的胡青丘分庭抗礼。

“果然，你也被蛊惑、迷失心智。”萧宇凡的话音里没有任何惊讶，不用跑到近前观瞧，从丑娃娃乖乖站在谢灵均身边的那刻起，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否则刚才他受到谢灵均的轰击，作为徒弟的丑娃娃不会没有反应。

两个徒弟，全被蚩尤收走，而且是用这种卑劣的方式。

萧宇凡低垂眼帘，突然压抑着嗓音笑出声，但谁都能听得出，那笑声里满是愤怒。他猛地将沉虹刀戳进冰层里，笑声戛然停止，身上涌动着蓬勃的神祗光晕，似火焰般摇曳轻舞。体内的仙力快速流窜，修复着胸口的伤势，带来一阵痒痛。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的感触，都被全身的激动怒火所掩盖。

待到体力稍有恢复，萧宇凡便拔出沉虹刀，扛在肩头，甩开衣摆腾身跃起，瞬间就到达“谢灵均”面前：“蚩尤老贼，你惹怒我了！”

沉虹刀轰隆砍落，空间出现清晰的裂痕，呆在“谢灵均”身后的全都避开，震慑的力量使得地面都出现细微的痕迹。“谢灵均”全然不为所动，略微侧闪后，扬起的手掌旋转着黑色光流，朝着萧宇凡轰然祭出，冷绝无情没有丝毫犹豫。

萧宇凡横起沉虹刀护住胸前，同时左手蕴藉着凶悍的能量，隔着沉虹刀的刀面轰隆祭出——玄空掌，师叔酒剑仙的招式，能隔物打人，只不过现在萧宇凡加乘了仙尊的凶悍力量，所以这招不知被强化了多少倍。

只听得轰隆声响，隔着沉虹刀的刀面，黑与金两束光流溅起湮灭，即使偶尔迸射到身上带来灼伤，两人谁也没动摇。透过放射的光流，萧宇凡目光紧锁住“谢灵均”：“域外天书，蚩尤你动用了里面的禁术对吧，将灵均变成你的傀儡。”

蚩尤微微挑眉，呵的轻笑：“看来你没那么蠢，知道域外天书的禁术，只不过灵均不是傀儡，而是本尊的继承者。”

妖异的红瞳猛然变得凛冽，黑色光流变得蓬勃犹如浪涛。僵持的场面一下子失衡，萧宇凡感觉到浩瀚如海的能量朝着自己灌落，只需瞬间就能将自己殒灭。同时间下盘风声雷动，蚩尤这家伙完全把他躲避的空间给封死。

三仙珠拼命向前祭出，靓丽的光炫划出三道圆弧，萧宇凡所在空间彻底分割而出。在蚩尤轰来的那瞬，受力似陀螺般盘旋，轰然爆裂，带动冥渊上空这片区域剧烈摇撼。爆炸的气流鼓起仿若蘑菇云，萧宇凡就从里面蹦出，全身上下挂彩，但好在都是皮外伤。

刚才瞬息间，直看得玉墨心惊胆颤，见到萧宇凡的身影才些许放心。想过去帮忙，手臂被拉住，夸父摇了摇头，玉墨便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这场战斗没有他们插手的份，他们过去只会是萧宇凡的累赘。玉墨只好耐心等候，眼瞳中掩饰不住焦虑的神色。

空中萧宇凡和蚩尤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该说不愧是仙尊之间的战斗，爆裂的轰鸣不断炸起，整个空间似醉酒了般剧烈晃动，简直令人怀疑鬼界会就此塌陷。登时四面一阵惨嚎，鬼城内原有的斥候以及现阶段驻扎的魔界将士，都不得不胡乱跑动着找地方躲藏。

空中战斗的两人丝毫不受下界影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鬼城塔楼间穿梭，如云似雾只留下残影。随着暴涌的气流，高耸黑漆的主楼霍然扭曲变形，那瞬间观战的众人恍惚看到麻花的形状，紧接着便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