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只听得啪的一声，巨魔傀儡向前倾斜，身体各部位突然溢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张道冉眼眸大睁，暗叫一声不妙，连忙飞身撤退。然而巨魔傀儡早已轰隆隆爆裂，扶桑木的碎片于空中飘舞，爆炸的热浪向着四周席卷而去，举凡被擦到边的，无不化作灰迹消失。

卫城远空，张道冉望着手臂被扶桑木碎片所划出的血痕，心内禁不住一阵阵后怕。暗想那位相貌温雅的少年国主，做起事来未免太过疯狂果决。

唰唰唰。

不知何时，姬恽已经飞翔到他身边，掌心祭出九道光印，与阴阳八卦暗合，光印射出万道光芒，将张道冉整个笼罩于其中。光印不断旋转着，门户重重变幻，阵内雾气重重，若非有敏锐的眼力和超绝的智慧，根本无法破除这座阵法。姬恽放射出意识，谨慎地观望着，指尖凝聚着光印，补充着阵法的威力。

八卦阵法内，张道冉静静坐着，双目微阖，缠绕于身上的文字长练分成三段，与突然降临的雷电缠裹在一起，兹兹几声将雷电轻易湮灭。紧接着文字长练旋舞飞行，唰的击穿阵门猛然射出，被毁掉的门户分别是生门、休门和开门。八卦阵哗然碎裂，张道冉的身影于橙色的光粒中浮现。然而外界等待他的并非冬日暖阳，而是三道橙色光柱，直击张道冉的左肋等要害部位。

姬恽和两个分身站在天地人三才的位置，从眉心中央射出的橙色光柱，可是携带着毁灭山头的威力。三道光柱直直撞在一起，而瞄准的目标则是逃之夭夭。张道冉心有余悸地逃避到远处，姬恽不多时便紧跟而来，指尖不忘凝聚着光印。

——不知道穷寇莫追么？少年国主似乎有些心浮气躁……呵呵，那么贫道反击的时刻到了。

张道冉想到这里，身上所缠裹的文字长练，倏然向后方祭出。绚烂耀眼的文字长练舞动浮游，速度之快宛如龙蛇，无边的禁制威压于虚空中蔓延扩散。姬恽眼尖地觉察到不妙，祭出光印的同时身体翻飞，刹那间伫立于远处高空。然而姬恽未来得及喘息，惊愕万分的心情就油然升起——数千个字符闪烁着橙色光芒，已经将自己团团包围。太仙张道冉手持玉简，漂浮于前面，笑意淡然地望着他。

“你输了，白麟国的少主·姬恽。”张道冉的语调和气势一变，宛如神祗的代言人一般凛然宣布道，稳如泰山的身姿透着不容反抗的威压，“跪下来祈求神祗的宽恕，罪孽深重的你或许就不必受到惩罚。”

当张道冉说出“跪下来”三个字时，姬恽的腿弯受到无形的压迫力，大脑也不受控制地浮生跪下谢罪的念头。在这名为道德经的阵法中，姬恽屏蔽不了张道冉的声音，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绝对命令，渗透到人的身心和魂魄。

嘴角抿起淡淡的笑容，而琥珀色的眼瞳却氤氲着森然的寒意，姬恽宽大的衣袖遮掩了拳头，滴滴答答地垂落血珠。姬恽用指甲狠狠掐破了掌心，尖锐的痛楚漫溢到脑髓深处，他才没有受到张道冉声音的控制——白麟国的国主不容许他人践踏皇室的尊严。

姬恽淡漠地扬起视线，轻缓的语调带着些许悲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见识过世道的残酷无常，本王早已不信任神祗，自从背负起弑父杀兄的罪名那一刻开始，本王就从未想过祈求神祗的宽恕，今日不会今后更不会。唯一想向神祗传达的是，所有的罪恶都是由本王制造，所有的惩罚当然由本王承担，请不要罪及白麟国的无辜民众。”

张道冉闻言，逸出苦笑叹息道：“不愧为白麟国的国主，单是这副气度就想让人宽恕你的罪行。可惜你贵为人主，并且是天界大神钦命的神兽，最终判决的权利不在贫道手中，接下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着，张道冉的身影便隐没不见。姬恽四周宛如星辰的字符，无声地骚动起来，袭向姬恽的身体。道德经的阵法一种是由施法者执行奖惩，一种是由天地之道或神祗执行奖惩。施法者的降罪或能逃避，而神祗或天地之道的降罪就避无可避。姬恽思及前尘往事，早就有所觉悟面对这天的到来，所以此时的心情并非沉重，反而有如释重任的感觉。

——背弃神祗道义、踏足黑暗的我，不愿也没有资格寻求神祗的宽恕，但在罪罚降临之前，我必须完成寻找补天石的任务，所以眼下还不能死。

姬恽凝神留心周围的一切，意识放远到每一个字符中间，脚下踩着小碎步，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在文字长练中间穿梭而过，即便擦到一些字符，或者某条文字长练从他身体内贯穿而过，也没有造成任何肌体的损伤——因为那并非他的判决书。

“夫唯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道德经第三十一章橙色的文字长练飘舞如同丝带优雅，看在姬恽眼中却无异于锋利的匕首，他急忙飞身闪躲。文字长练闪电一般擦着腰间而过，不过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就连系在腰间的玉带也没有丝毫破损。

——这章，并非自己的判决书？

姬恽心存侥幸的同时也微感疑惑。“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神祗并没有就白麟国出兵的事情将予天罚，那么便是肯定这次行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好天神圣明，姬恽的表情舒缓，目光泛起些许光彩，其余的罪名基本都与国民无关，那么自己就无须多忧虑。

背后十余条文字长练交织成网，无声无息地罩过来，将姬恽整个包裹，文字闪烁橙色光华。姬恽微显慌乱的神情，催动气海中的仙力，祥和的光彩溢出体表，将那些文字长练硬生生驱开。望着浮游远处的文字——道德经第九、十、十一等章，内心旋即生发出多此一举的自嘲，那些章节可以肯定对自己无害，否则凭那一点仙术根本无法驱逐文字长练。

——是因为太过迫切取得胜利么？今日的自己不够冷静。

姬恽这么想着的时候，倏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丛生。身体快于大脑行动，姬恽疾速地飞行到远空，同时催动气海中的仙力，猛然激发出一股橙色的火焰。喷涌的盛大火焰瞬间就吞噬了紧追不舍的文字长练，然而姬恽却隐隐不安继续飞逃。

果不其然，那串文字长练若无其事地从火中浮现，完好无缺，连橙色的光芒也没有减弱分毫。如果姬恽的仙力等级远远高于张道冉，或许真能焚烧文字长练也说不定，但此刻他在能力不济的情况下，姬恽逃避的份。但天罚就是天罚，是最终逃避不过的，那么唯有以死抗争！

“道德经第三十七章？”阅读着字句，姬恽空虚地笑着，莫名地感觉命运讽刺之极，“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最终判定的结果还是因为自己没有遵从天地道义！但是守道无为而治，白麟国的天穹裂缝久久得不到修复，万一被被奸仙佞神长驱直入导致国家覆亡，神祗也可不负责任地轻松说一句：“天命如此。”而毫无怜惜悔恨的意思。

姬恽发出凄切的笑声，琥珀色眼瞳漾着细微的泪水，当年与父王对峙的时候，父王便是这般轻描淡写地传达神的意旨：“只要遵从天道，一切问题最终都会得到圆满解决的，无端地阻挠天道，非但无济于事，还会招来灾难。”

姬恽忿怨地质询：“按照父王的说法，母后之死也是天道所安排了，那么多家庭支离破碎也是天道所愿见的了？天地不仁，我以武力抗争有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