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不小,大概有七八十户人家,皆是张姓,算是一族。族长便是这位身形佝偻但气色红润的老者,名叫张严之。
此刻,陆沉四人就在这位老者家里歇脚,听老者叙述近来的祸事。
“望几位仙师勿怪,小老儿不是有意隐瞒,实是另有隐情。”
那个老者颤颤巍巍地站在宋青面前,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说道:“前日是七月十五,正是中元鬼节。按习俗,此日当是我等张姓族人前去祖宗坟地烧香祭拜之日。怎料那一日小老儿身体有恙,难以出门。只得由村中一些年轻人抬好祭品供奉前去祭祀。”
陆沉看着老者谨慎地说话,眼里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毫光。
待老者深喘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怎料那一日竟出了岔子,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一个孩子跑了回来,却已然疯了。村中立刻有人去查看,但去了祖宗坟地的人,什么都没找到。”
“而且,那几个去查看的后生回来之后,也都相继暴亡,死相甚是凄惨。我们只当是族人无道,触怒了祖宗,哪里敢声张?只能日日焚香供奉,以求化解,直至今日。”
老者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看起来极是懊恼。
“好了,你不是说有几人暴亡吗?带我们去看看那几具尸体。”宋青听老人哭泣,心生烦躁,便想着先去看看是什么妖魔作祟。
“这……”老人听到这话,脸色不免有些犹豫,直到看到宋青越来越严厉的表情,只得带几人走向村边的一座木屋。
按老者的话说,自从宗族墓地出了那档子邪事,便再没人敢将尸体送去,因此只是将死者暂放于村边的废屋中。
说来奇怪,此时正值七月,天时属夏,当是正热的时候。按常理,死者若不尽快下葬,这些天来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异味。
然而,这些死者不仅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还表现的十分安分。
陆沉等人随老者来到村旁一座简陋的茅屋内,终于见到了这些奇怪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死状都十分诡异。
虽然已经死去了好几天,但死者的面色却十分红润,宛若活人。其脸颊气色鲜活,不仅没有死气,反而像是一个个睡熟了的活人。
只是这些人的眼睛都大睁着,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十分渗人。
孟瑶看到这些尸体,脸色立刻大变,一声惊叫就躲到陆沉身后。
宋青等人也面色苍白,想来也是被尸体的可怕模样吓得不轻。
虽然他们在凡人眼里是无所不能的仙家修士,但是其心性不过是一群还没长大的少年。平日里在宗门内养尊处优,哪里见到过这般诡异骇人的场景。
一旁侍奉着的张严之看到这一幕,赶忙为死者盖上一块白布,以妨惊到陆沉几人。
然而,不等他将白布拿起,便被陆沉拦住。
少年摆了摆手,拦住老者,一边用衣衫遮住口鼻,一边小心地用一把银色的小剑轻触尸体的胸膛。
一声轻噗声之后,忽有一道红色雾气从尸体的口鼻处冒了出来。
陆沉见状赶忙退后两步,尽量避开那些红色雾气。
片刻之后,雾气散尽,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回头对几人做了个手势,便带头走出茅屋。
刚一出屋,陆沉便对宋青低声说道:“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要是你,马上就会向宗门传讯,请诸位长老们前来处理。”
“这……”宋青虽然被尸体吓住,但心里还是存留着仙家修士的傲气,因此有些犹豫,便回答道,“我们还什么都没有见到,这样就直接传讯,回宗门怎么说?”
“呵呵,怎么说?”陆沉冷笑了一声,指了指屋内,冷声道,“这样的尸体,我只在典籍里见过。食人气而尸不腐,也只有三重神念境界的鬼物才能做到。你觉得我们这些人,能对付得了它?”
宋青闻言倒是一惊,几人对视反倒没人再敢说话。
若是情况真如陆沉所料,这里有一个神念境的妖魔作祟,那就是再来几个他们这样的一二境修士也是送死。
不过,若就像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宗门内的评价绝对算不上好。
若是因此而阻挡了他们的修行进境,那这对于他们这几个自命不凡的修行者而言,怕不是比死了都难受?
“不行。”不待宋青出声,端木恒就率先开口说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万一是你猜错了呢?功德殿的消息明明说这只是个乙等任务,哪里会出现什么神念境的鬼物?”
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若是就这样回去,他费尽心思设计的这个圈套还怎么奏效?再说,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个小地方会有那么强的妖魔。
神念境?堂堂玄霄宗又有多少神念境修士?
宋青听到他这样说,脸色也好了很多。他毕竟是这一届内宗弟子翘楚,心里还是有几分傲气。
陆沉看这二人的样子,心里不免叹息一声。不过是些宗门里的娇贵花朵,哪里见识过这般离奇的事。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一眼孟瑶,只见少女仍然小脸煞白,神色还是十分惊恐。
少年苦笑一声,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到这时,少女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望陆沉。
少年瞧了瞧她,只好笑道:“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打不过总跑的过。”
孟瑶勉强点点头,但还是觉得双腿发软。
少年扫视了几人一眼,便悄然背对着宋青二人,低声对少女说道:“对了,你有给宗门传讯的方法吗?”
……
日头西斜,已近傍晚。
昏黄而温暖的夕阳照在陆沉身上,让他舒服地眯起眼来。此刻,少年正躺在一处小山丘上,惬意地望着远处的村庄里,升起一道道飘渺的炊烟。
自师父遇难之后,陆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惬意的休息过。几个月来,不停的逃命,谋划,争斗,几乎榨尽了少年所有的精力。
他不由得想,若是将来报了大仇,他也可以躲到这样一处小村庄里,平静度日,静享时光。
只是,他的愿望似乎从来都难以达成。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正响起一阵喧闹的嘈杂声。
宋青几人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那个作祟的鬼物,便带着几个乡民,在张家坟地四下搜寻一些线索。
只是与陆沉几人所想的不同,张家坟地并没有什么恐怖诡异的情景,看起来与寻常的墓地一般无二。
只不过宋青几人并不甘心,这便找来几个乡民四下探寻,希望找出妖物的一丝踪迹。
对此,陆沉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实际上,自他用灵视秘法搜寻过之后,便发现此地除了阴气稍微重些,倒无什么不妥。
而对于宋青等人愿意浪费时间,四下搜寻,少年更是乐得其成。
反正他已借孟瑶的传讯灵符将消息传回宗内,现在只等宗门那边派人过来便可。宋青他们愿意忙活,也就由他们去了。
正在此时,孟瑶却出现在陆沉面前,看少女那苍白的小脸,明显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解出来。
果不其然,她刚一靠近陆沉便轻声问道:“陆沉,你说这里会有什么妖物?”
少年瞧了她一眼,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也不想再吓她,便只是随意地回了一句:“我也说不好,大概是阴鬼之类的鬼物。”
不过,少年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不能确定。
那些茅屋中的尸体,是极为典型的笑面尸。而笑面尸,只有死时极度痛苦的情况才可能出现。
但那些死尸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反而红光满面,可见并没有遭受多么大的苦楚。
因此,最有可能的反而是另一种极为邪门的情况,集阴煞。
若是实情真如陆沉所猜测,这里必然盘踞着一个极为强横的鬼物。而用灵视秘法都测不出的东西,也绝不是陆沉可以匹敌的存在。
或许,此刻众人的一举一动,早已在那邪物的监视下。
想到这里,陆沉也不禁没了把握。
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女,心中想着有备无患,便对少女嘱咐了一句:“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遇到什么危险,你离我稍微近一些。”
不料,孟瑶却因此羞红了脸,手足无措地退了两步。
陆沉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又吓到了少女,正要安慰,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怪叫。
“来人呐,这里好像有古怪。”
陆沉反应过来,立刻寻声去看,只见张氏坟地中央,果然裂开一道如裂开的兽口般,黑暗的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