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以为自己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了,可是跟着袅袅来到了他奶奶住的地方,楚平才觉得,自己还是回天乏力。
在城内的一间荒凉无人的土窑里,十几个皮包骨头,饥饿等死的老人僵硬的依靠着墙壁。这十几个老人当中,至少有半数都已经活活饿死了。可是他们的尸体依然躺在这里,像是已经睡过去的模样。
袅袅拉着胖大中年冲进了土窑,满心欢喜的将手里一直捂在怀里,现在还有些温热的肉饼送到了一个老妇人嘴边。
“奶奶,醒醒奶奶,袅袅找到吃得了。奶奶,别睡了,吃了东西,身体才能好。奶奶!”小女孩轻柔的晃着老妇人的身体,可是老妇人怎么也不动。脸上露出安详的神色,像是睡着了,睡得很死。
楚平随后走进了土窑,看着土窑内的情景,心里一阵发堵。
袅袅还在喊着奶奶,还把肉饼像是馋嘴似的,放到奶奶的鼻子下面闻了闻。
楚平看着已经死去的老妇人的尸体,心里一阵阵的不好受。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袅袅的奶奶已经死了。是饿死的,至少饿了有五天以上。
正常人即便是不吃不喝,七天也不一定会死。但是这老妇人分明是在饥饿的时候,仍在卖力的做着什么。在这种大量的体力消耗下,数天不吃不喝,身体如同被蚂蚁啃噬的千疮百孔的河堤,在轻微的病痛折磨下,终于彻底垮塌了。
至于老妇人这几天在做些什么,楚平从她身边几根脏兮兮的树根和手里死死攥着的一个馊掉的半块粗粮饼子就能看出来。
楚平等人的到来,让这个土窑里面的几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吃了一惊,费力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们。
袅袅还在喊着奶奶醒过来,这几个老人看了一眼死去的袅袅奶奶,眼中露出凄凉的神色。
楚平看了一眼身后刚刚走进来,一脸震撼的杨飞云和武融,叹息了一声道:“师兄,咱们执法殿每年似乎都在吸收着一些孤儿吧。”
杨飞云楞了一下,明白楚平的意思,询问道:“师弟,你想把小姑娘……”
楚平眼皮点了点,道:“把她带回门派吧,没了父母亲人,她也活不长了。”
杨飞云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小女孩现在能活着,想来也是她奶奶把食物都留给了她。现如今她再也没有了亲人,在如今乱世,注定无法生活。带回门派也好,正好年纪还小,可以塑造出一副好的身体,门派会接纳他的。”
他的眼光也是非常毒辣的,袅袅奶奶的死因,他稍微推测一番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这话说出来,周围的几个幸存的老人眼中顿时露出悲伤的神色,看着袅袅的目光都充满了担忧。
杨飞云将楚平的提议确定了下来,看了楚平一眼却发现,此时后者正充满惊愕的看着他。同时,还有侧面一股非常难以形容的目光在看着他。
这股目光中充满了悲伤,否认,痛恨和绝望,甚至还有讨厌的感觉。他感觉得到,目光主人并不强大,按照道理,是不可能产生让他都能感受的到的目光力量的。
杨飞云转过头来,身体猛地怔在那里。
在身侧,袅袅脸上挂着泪痕,小眼睛瞪着老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杨飞云刚刚在推测的时候,虽然推测的很准确,可是他却是没有隐瞒的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此时袅袅就在他的身侧,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一些东西了。
袅袅当然知道杨飞云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不想听到这样的声音。猛地把头转向楚平,声音中充满希冀的看着楚平:“叔叔,你可以救救我奶奶的对不对,叔叔是一个郎中,肯定可以救救我奶奶的对不对。叔叔,求求你救救奶奶吧,袅袅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袅袅会洗衣服,袅袅可以给叔叔捶背,袅袅还会拉犁,袅袅的力气可大了,比我们的家的牛牛力气都大,袅袅很有用的。”
袅袅每说一句话,楚平心里都觉得难受一分。
良久,楚平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微笑摸着袅袅的脑袋,道:“袅袅乖,奶奶没有死。奶奶只是饿的睡着了,等喝完袅袅带来的骨头汤,奶奶就好了。”
楚平一边说着,手掌轻柔的摸着袅袅的脑袋。
随着楚平的抚摸,袅袅感觉双眼眼皮一阵打架的欲望。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皮一合,昏倒在楚平的怀里。
楚平把袅袅弄得昏迷,抱了起来,然后对胖大中年说道:“把你们手里的食物给这些老人送过去。有几位老人已经过去了,你去买几副棺材草席,把这几位老人找地方埋了。把墓碑立好,日后会有人找他们的葬地,为他们除草上坟。”
说着,又是一块金子扔过去,足足十两。
胖大中年本来脸上稍微的有些不情愿,不过眼睛看着十两金子扔过来,脸上顿时只剩下金光了。
“客观放心,这件事保证办好。小二,赶紧把吃的给这几位老爷老太送过去啊。”胖大中年一把把金子攥在手心里,攥的手指骨都发白了,生怕金子从手里飞走。
那几个小二赶紧按照胖大中年的吩咐,把手里的食盒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个大白面馒头,麻利的送到几个双眼放光的老人手里。
有一个老人并没有接过白面馒头,而是看向楚平,问道:“年轻人,你想要把袅袅带到哪里去?”
这个老人看起来约有古稀年纪,胡子断成一截一截的。皮膏骨头的模样,但是看着楚平却有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楚平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老人,此时被这个老人问起来,顿时感觉到老人的不同。楚平看了老人一眼,而后突然猜测道:“你本来是后天玄者,年纪太大,一身玄力都退化了。你曾经应该是军人,职位至少也是一个伍长。后来应该也是一个村长里正之类的身份,按理说,你不可能要面临饿死的局面?”
老人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眼中放出一道让楚平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训练有素的军中将士气息,虽然微弱,但很厚重。楚平猜测,至少在军营中生活了十年。
楚平身形一震,也放出一股相同的气息,不过不如老人的厚重,但却比他的庞大、威严。
“将军!”老人失声惊呼,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纳头便拜,道:“末将退伍军人伍甲,现添为字里村里正,见过将军。”
楚平将自己做主帅的威严稍稍放出一丝,而后问道:“你怎么会落到这副局面,以你军人的资历,即便是再落魄,也可以到衙门里领一份抚恤。”
在玄化世界,对于从军队中退下来的将士,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待遇都是非常不错的。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都可以减轻罪罚,供养他他安稳的生活到老死的那一天。
以楚平对面前这个老者的观察来推测,他的军中资历,即便是整天无所事事,都能从衙门里领到抚恤,保证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
被楚平问到,伍甲有些惭愧的道:“将军,字里村地处界河中游,距离界河约有三十多里。每年开春三四月份,天暖冰融的时候,界河便会发一次洪水。洪水到来时,字里村的地面就会聚满了积水。
为了保证生活正常,每年这个时候,全村就会一起将家中存放了一年的积货,拿到费城来卖。等到洪水退去,再返回村子,把地面修补一下。
可是今年费城外面遭到战乱,乡亲们的货物不仅没有卖出去,大部分的青壮都被拉到了军里,送到了前线。女的无依无靠,把手里仅有的一点货物便宜卖掉,也逃命去了。我们这些老人有家不能回,逃命也走不远,只能在这里乞讨为生。可是没想到,这些老兄弟姊妹竟然一个个都没能熬到洪水退去的时候。”
“洪水?”楚平打断伍甲的话,问道:“哪里有什么洪水,我刚刚才从前线过来,此时界河上虽然水流湍急,却怎么也达不到形成洪水的地步。何况你的村子距离界河足有三十余里,界河的水再怎么蔓延,也不可能达到你的村子那么远。”
伍甲被楚平说的愣住了,惊问道:“将军不知道?”
楚平眉头皱起来,问道:“知道什么?”
伍甲惊奇道:“在界河上游有好几座插天的巨峰,上面覆盖了数丈后的冻雪。每年三四月份,这些冻雪就会融化,流到界河,形成洪水,蔓延界河两侧加起来不到百里范围。距离界河越远,洪水的冲击力越小。这个事,凡是在费城周围生活十年以上的将士,人尽皆知啊。”
“该死!”楚平心里暗骂了一声,他突然明白了典军的计谋。他的将士都是从楚国本土过来的,哪里会知道这个界河每年的情况。现在他的将士们都驻扎在界河前,刚好在界河洪水的范围内,要是界河洪水一来,毫无防备下,必然有不小的伤亡。
“妈的,这次算他占了地利,先暂避一时。”楚平心中骂了一声,又拿出一块十两的金子,扔到胖大中年的手里,说道:“这块金子存在你这里,这一两个月,这几位老人的吃食由你负责。直到洪水退去,这几位老人平安回家为止。”
楚平说完,转头看着杨飞云,说道:“师兄,我有事,要先回军中了。”
杨飞云还没有把洪水和典军的计谋联系起来,虽然不解,但赞同道:“好,见了这一场面,我也没心情吃东西了,走吧。”
武融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但无疑的,他此时也是半点胃口没有,见楚平两人返回,也跟在了后面。
伍甲有些茫然的看着楚平离开,嘴里的话都还没有说完。随后,他猛地从一个小二的手里夺过一个大馒头,咬牙切齿的吃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