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将尽。

北龙岭乱葬岗一片死寂。

不久前，棺材里的林不凡尝试过呼喊，却再一次被外面的人忽略。他想撑开棺材盖自己出来，却发现平躺的姿势下根本没力气撑起厚重的实木棺材盖。

尴尬之际，棺材已经被抬下坑。随着一声声泥土落下打到棺材板上，林不凡的内心越发地绝望。终于，当原本是坑的地面堆积出土包且一个仅刻着三个叉的木牌子被插在土包上时，靳东带领四个大汉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是继续在无尽的黑暗中堕向地狱的深渊，还是在希望之火尚未消灭之前重回人间的角落？这是个疑问。

此时的感觉让他回想起了毕业前班级的一次集体活动。那是一次海上的出行，不会游泳的他穿着救生衣有恃无恐，如同专业游泳健将一样一头扎入水中原本以为自己会浮起的他完全没料到事与愿违。他感觉到自己在水中不断下沉，无论如何挣扎，都如同抓向空气般毫无作用。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也是第一次在内心深处发表了可笑的遗言：卧槽，沉了这么深，这下子他们想救我都救不到了。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没错，就是如此简单的想法，感受到死亡大脑如同失了智，想到的只有这些，根本不会复杂到这样死了这辈子真可惜，家人会有多伤心，谁又能照顾他们，大家又会对此时有什么看法……

统统的一切，都不会想到，他能够做的，只能够一边挣扎一边任凭身体在水中折腾“下沉”。那一次，他并没有死事实上，他一直漂在水面下，并没有下沉，只是因为头部一直在水里才会有一直下沉的错觉……

相比于上一次，这一次的死亡感受更为缓慢，却也更为深沉。死亡来得突然，恐惧来得快退得也快；死亡来得慢，恐惧便堆积得多，如同渐渐涨起的潮水，将禁不起摧残的心逐渐包裹。

“周大哥！周大哥在吗？！”他听不到外面有任何动静，只能扯着嗓子奋力呼喊。手机里没有新增的消息，周哲的突然消失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周哲并没有消失。从小区里一路跟踪至北龙岭，他的车从来都和对方保持着后视镜无法发现的距离。虽然跟踪一方占尽主动权，可进可退，游刃有余，但是对于细节的处理上实际是相当被动的。为了确保不让对方起疑，周哲在发现对方的货车驶出主路时就必须要判断出对方距离终点的距离。因为提前知道货车内装着棺材，并且知道附近的北龙岭乱葬岗就在一公里外，周哲果断停下车，换成步行。一路奔跑到乱葬岗，周哲必须抑制住因奔跑产生的身体反应，躲藏在暗处不被发现。在预判断出对方的离开时间后，周哲提前离开了乱葬岗，原路跑回，返回车里等待对方的货车返程。

见到对方的货车返程后，周哲并没有急着去救林不凡。原本的计划，是在这个时候将林不凡从棺材里挖出来，然后两个人守株待兔，等待后续接应人的出现。这个计划显然不够完美，当对方的接应人发现棺材里是空的时，他们必然取消计划。周哲清楚得很，知道自己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结果。可如果让林不凡在棺材里继续待下去，恰好接应人没能发现棺材里的人被掉包，那么自己得到的线索无疑会更多。

只是……周哲并不清楚接应人合适出现，更不清楚林不凡在棺材里能够撑多久。这一年来，无数个日夜，周哲多少次想要摸清楚案件的真相……可是靳东安分的如同三好市民，几乎没有给周哲任何的可乘之机，调查也因此一度陷入僵局。而这一次，靳东在自己的监视下第一次搞出了事情，尽可能多得获得线索才是最重要的。一条人命又算得上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如果真要在一条人命和真相之间选择，周哲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

做出决定后，周哲拿起手机给林不凡发了一条安抚短信：林老弟，我会在一个小时内救你出去。你别紧张，避免情绪波动，尽量让空气消耗得慢一点。

见到林不凡的回复，周哲最终还是皱了一下眉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生死看淡笑忘江湖的他早已对世人无感，没想到此刻还是皱了眉头。

林不凡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妙：呼吸已经开始吃力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周哲再次给出安慰，同时希望可以结束和林不凡之间的对话：假设棺材里的空气有一立方米，一个人呼吸的正常速度大概在两个小时，你放心吧，我会来救你的！

正常人在密闭空间的存活时间因人而异，但是平均时间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周哲告诉林不凡的时间是单纯计算氧气消耗量的理论标准值。可如果将二氧化碳的浓度加入计算的话，可存活时间将会大大减少。

假设棺材在入土之前都不是纯粹的密闭空间，那么林不凡剩余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兄弟，不要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周哲放起了车内的dj，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听了一分钟的dj后，他关掉了音乐，再次重回寂静，默默地观察着远方的路口。车灯的光一闪而过，但是足够引起周哲的注意。周哲再次奔跑在夜色中，曾经的训练有素至今仍在，整个追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有错过任何场面。他追至乱葬岗门外时，目标车辆内的一行人也刚刚找到埋着林不凡的那座坟。

这行人中为首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她不仅穿着风衣，还戴着高高的礼帽和格子围脖，和当前的季节显得格格不入。她指挥众人快点动手，并吩咐道：“赶紧把棺材挖出来，速度越快，你们的好处越多。”

众人飞快地挥舞着铁锹锄头等工具，几乎是在五分钟之内将棺材的表面全部露了出来。

“你们四个个子高的下去把棺材盖子掀开。”风衣女人再次吩咐道。

众人相互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四个自认为个头排在前四名的人主动下到坑里将棺材盖子掀开。棺材盖在四个壮汉的手中如同纸板一样被轻松扔到一边，而棺材里面是空的，那原本被撑得鼓起来的裹尸袋已经塌了下去，紧紧贴在棺材底板上，像一个带审讯的犯人一样。

风衣女子微微一愣，立马回过神跳入棺材里面，拾起裹尸袋用力嗅起来。最终扬起脖子闭上双眼，似乎是在感受裹尸袋上的味道。

“这个袋子装过两种人，有男人，也有女人。”风衣女子得出结论，将裹尸袋抛出坑，抛到人群之外。裹尸袋如同失去主人的羽毛，在空气中飘动了一会儿最终移动到乱葬岗的角落中，挂在了围栏上。

结果实在是令人意外。棺材里不仅没有人，棺材底板上也破了一个洞。“真是一群蠢货！三五个人看不住一口棺材，竟然让人就这么逃了。”

“灵姐，您的意思是说棺材在下葬之前，里面的人就在棺材地板上开了口，然后逃走了？”众人中一人这样说，说完还故意将头低的更低，眼神一直留在风衣女子身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人什么时候离开的还不好断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靳东出现了很严重的差错。第一次用他办事，本以为他会很谨慎地把事情给我办好，万万没想到这就给我办砸了。”

“灵姐您给他机会，他却不知道珍惜，这件事儿当然是他的责任。”那人继续迎合着风衣女子的话说。

“你倒是很会说话么，这样吧，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去通知靳东，让他负荆请罪吧！”

周哲躲在暗处目睹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他认为这次确实收获了重大线索。当然，令他更意外的是棺材内的境况棺材是空的，里面没有人，裹尸袋成了空袋子被扔在棺材里，棺材底部居然还有洞！

周哲之前亲眼目睹过棺材被葬入的全过程，这期间棺材密封完好，里面并没有人出来。现在的情况显然已经远超出常识。

林不凡到底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