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前的某天下午, 史村长让每家每户出个人去晒谷场开会。
孙老大让儿子孙一游去。
儿子才是家里的劳力, 以后这个家让儿子当。
儿子走后,孙老大便带着木兰收拾家门口的杂草,告诉木兰哪些是能吃的野菜, 哪些是给兔子吃的草。
这个会一开便是半天, 到了晚间孙一游才摸黑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 还是孙一游摸黑进屋才点起豆大的煤油灯。
“饿了吧,晚饭还温着呢, 先去吃吧。”
“爹,你过来,俺给你说啊, 天大的好事,俺们可以去吃大锅饭了, 家里不必开火……把村里全部的田地、大的农具、还有牛与驴都变成大家所有, 以后活一起干,饭一起吃……”
“什么时候开始?地里粮食是不是成了大家的?”
“没有个人的粮食, 村长说要腾个村粮库, 与建个大食堂出来,全村人一起收, 收了就上交公粮,剩下的放入村粮库,在大食堂里做大锅饭,大家就一起吃饭。以后, 俺们就带着自己的碗筷去吃现成的,就行。”
“一游啊,今晚别睡了,带我去地里,偷偷收些玉米与棉花回家。”
“爹?”
“还欠村长与马家的粮食呢,咋办?还不还了吗?没有这个道理。还,拿什么还?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自己的粮食,就是想省也没有法子啊。还有那点棉花是给木兰做棉衣棉裤的,还有你也十六岁了,难道现在还不开始攒着棉花……”
“……爹,我知道了。还有时间的,村里还要在李、田、孙、王四姓中选个会认字的出来做会计,还得花时间建个大食堂。”
“村里哪家有能做会计的,你有机会就跟村长说,就选马叔当会计。”
“嗯。爹,我想跟着马叔学认字。”
“好。”
“木兰呢?没有等我回来就睡了吗?”
“呵呵,别提多乖,自己洗澡,自己吃饭,天一黑,自己就回屋去睡了。”
“爹,我想去当兵。”
“……嗯,在村里是没有出息的。”
“爹,今晚你还是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吧。”
“不成,我去摘下来,你一点点的装在身上带回家。不好让别人看到。”
“知道。玉米棒子太大个了,要不,先搬到大青山那边分散放着,明天用板车拉柴时,放在柴堆下面。”
“好,是个当兵的料。想当年俺也遇到过一个游击队同志,要不是你二叔家里离不开我,俺也想去打战,你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我知道。那走吧。”
“还得重新挖个地窖,之前那个,知道的人太多了。”
“嗯,以防万一。”
……
当家里不开火时,孙木兰才恍然大悟,大锅饭的时代来了。
可惜五姓村的土地贫瘠,一亩产一百斤小麦就已经是不错的收成。
因此五姓村的大锅饭一天只有两顿。
还不能放开肚皮随便吃,眼下人多粮食少,史村长与马会计天天计算着,奉行一天省一口十天省一斗的方法。
每日大食堂煮饭都按照劳力来定量。
成年男人两个拳头大的杂粮窝窝头,一碗杂粮粥;女人一个半窝窝头;老人孩子只有一个窝窝头;但是汤多菜少,只有一点咸味的野菜汤,倒是可以敞开肚皮随意喝。
孙一游跟着各家婆娘一起,大概有七八个公分,可以吃一个半窝窝头;
而孙老大跟着半大的孩子与身体硬朗的老人一起干点轻省的活儿,一天挣五个公分,只能吃一个窝窝头。
才过周岁不久的孙木兰不能挣工分,但还是有人头粮的,可以吃一个窝窝头。
每次,她都是省下一半收入迷你空间存起来,多喝一点野菜汤。
没有办法,那‘困难三年’马上就来了。
这样贫穷的小山村,这样理性公道的村长与会计,她哪下得了手去偷村粮库里的粮食啊?
平常,已经是炼气三层的孙木兰就拖着布袋子,去田间地头寻找一切能入口的野菜野果,大部分进了迷你空间,小部分带回家洗洗晒成菜干,让孙老大藏起来。
1959年,初春
干旱的苗头已经显现了,年后就一直少雨,村里的老井比往年的水位已经降了三分之一。
小麦发颗要水分充足,没办法,全村男女一起出动,去大河边打水的打水,挑水的挑水。
而,虚岁三岁的孙木兰穿着兔子皮袄子(成立农村合作社后,孙老大就将兔子全剥皮杀了),上山下地的忙着寻找能入口的野菜野果。
全村忙了十几天,能抢浇水的麦地仍旧有限,望着蔫不拉几的麦苗正发愁时。
幸运的是下一刻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点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落下。
整个五姓村的男女老少都喜上眉梢,从年初就开始盼的雨终于来了,天无绝人之路。
刚巧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好长一段时间不会缺水。
转眼便到了四月底,地里的麦子已经黄了尖,收获的喜悦挂在全村男女老少朴实的脸上。
麦收是非常重要的,一年的口粮都指望着这一季。
使孙木兰心生警惕的是公社来了一名干事,带着一本红宝书下来。
她的脑海中跳出一个词:大yuejin。
在大yuejin中——
高zhi标,瞎指挥,虚报风,浮夸风,‘gongchan风’盛行……
在农业上,提出‘以粮为gang’,不断宣传‘高chan卫星’、‘人有多大dan,地有多大chan’,粮食亩产量层层拔gao。
不对头。
十分不对头,得阻止一下。
这个干事一直在地头上盯着,谁慢上一段距离,就一脸严肃上纲上线的批评。
还有,往年的麦收,家中的孩子们都挎着蓝子跟在后头捡麦子,可是那个干事板着脸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
不对头。
第二天上午,孙木兰就在路过这位干事的身边时,用精神力一刺,使他晕倒在地,在别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孙木兰便过去按了他的睡穴。
“……村长,他只是睡着了,昨天他在地头上一直盯着,太累了。”赤脚医生兼会计的马二水把了把脉,轻松的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送他回去睡觉吧。大伙儿接着干活。”史村长挥挥手道。
“那可以捡麦穗了吗?”不知道是谁大胆的问了声。史村长只当没有听见。
孙木兰立马拖着破布袋子,跟在哥哥的身后捡麦穗,昨天一累,孙木兰便给孙老大喝了点药,让他直接躺倒,无力起床。
一连二十几天的麦收,那位干事天天被孙木兰点了睡穴。
不光如此,她还让孙一游带着高粱酒,跟几个青壮年一起用酒灌醉他,从他口中问出了要带走全部粮食的事情。
这件事大条了,本来今年算的上风调雨顺,被孩子们捡走一些麦穗,亩产量约有一百二三十斤左右,一亩地要上交二十五斤公粮,剩下还有一百来斤,再除去明年的粮种,还能剩下七十斤左右。
除去不能下地挣工分的孩子与老人们外,人均两亩地,看工分,一个人能分上一百到两百斤不等的粮食,加上秋收的苞谷和红薯土豆,一年都不用饿肚子。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人民公社竟然是打这个主意。
史村长与马会计连夜想法子,只能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多留点给麦穗让孩子们捡回家,又趁着这个干事在白天睡觉的时候,偷偷分给各家各户各一百斤未晒的麦穗,让自家偷偷保存。
又将已经晒干装袋送进了村仓库里的偷偷掏出十分之一,送进大青山的猎户小山洞里。
二百亩麦地,收了近两万五千斤的麦子,经过这样那样的手段,最后剩下一万五千斤。
事实果然如此。
麦收过后。
那个干事没有离开,一直留在村粮库外看守着,见状,孙木兰无所顾忌的动手了,从那剩下的一万五千粮食里头,隔空拿走了十分之一,就是一千五百斤。
有一天,五姓村突然来了五位腰间别着枪的青壮年,让村长组织人手将全部的麦子送出去,几里之外,有拖拉机等着。
本来不过五千斤的公粮上交,一下子变成了一万五千斤。
最算是大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事到临头还是愣住了。
回过神来的史村长苦着脸哀求,又有一旁的马会计从中说好话。
最后那个干事才同意只搬走一万斤粮食。
一万斤便是一百袋,五姓村三十个青壮年一连背了三四趟才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