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 大年夜
“真香。”三个弟弟如同阶梯般, 小身板还在堂屋,三颗小脑袋齐齐的伸进灶房。
自从房灶开始放着一个个浅口的种菜长条筐外,灶房的空间一下子就狭窄起来。
莫从军伺弄这几个长条筐里头的小青菜可细心了, 这可是十三块钱呢。
每当外头出太阳就将它们移出去见见太阳光, 还怕它们冻坏,便自动想出好法子, 将菜园子正中间整出一个位置,打下八根柱子, 搭起了一个透明的篷子。
天儿实在冷时,还会想出在篷子内放个火盆子的法子,在太阳移下山前就早早的搬回灶房, 像近日来的飘雪天,那就直接摆放在灶房内, 有时候还得用它们点上一盆炭火。
莫兰兰除了给洒点灵池水, 别的都没有管过。
“绣绣,今晚可以吃大米饭了吗?”莫二贝吸溜着水口, 问正在烧火的同胞胎。
“红薯饭, 一半米饭一半红薯。”莫绣绣头也没有抬,她可忙着呢, 得同时管着两个灶。
过年时,每人能分大米、白面各三斤;鱼一斤;火柴二包;白糖半斤。这些当然不是白给的,要花钱到农村供销社去领的。
农村供销社就在红旗公社小学附近,红旗公社也在附近, 相比别的生产队,莫家村生产队与红旗公社不是最近,也不大远,半小时就能走到的事,有的要走上一两个小时呢。
“笨,有肉吃,还管什么白米饭啊?”莫大贝戳了戳在他下方的小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
肉呢,一整只兔子肉呢。
这是大姐姐有本事,趁着下雪天,独处摸上山,一下下午就摸到了一个兔子窝,可惜只有两只还算肥的兔子,其中一只分给四份,一份给大伯,一份给三叔,一份给爷爷奶奶,剩下的那份留着,到了初一送到外婆家里头去,当成过年年礼。
日子穷,莫家三房人的年夜饭就不一块儿吃,但晚间的守夜还是得在一起守一守,意思意思,守到十点钟就散了,各自回自己屋,接着守不守,就自便。
莫兰兰只是笑,而莫香香就怼他:“你就在这吃上头聪明,去看看爸爸妈妈下山了没?”
“快了吧,天黑之前就会回家的,不是一连去了好几天了吗?”莫大贝推着二贝,示意他去看看,爸妈下山了没。
这一回,莫兰兰笑得更开心了。
这对极品夫妻见莫兰兰又带了两只肥兔子下山,俩人也上山去找兔子了,对之前未分家时,莫兰兰能在每个月里头总能带一只兔子或是一只野鸡回家的事儿,竟是一无所知般。
日子过得太不过心了,只知道要生儿子。
就连莫奶奶也常夸莫兰兰是个有口福的,对莫兰兰带来的兔肉与鸡肉分得十分公平。
分家后的第一个年夜饭是由莫兰兰掌勺,由莫香香打下手,由莫绣绣烧火,极为丰盛——两条蒸鱼,爆炒兔肉,辣椒炒大白菜,肉丝炒萝卜,还有炖鸡汤(三叔回的礼),以及一小锅干干的甜甜的红薯饭。
大伯一如既往的精明能干,回了两套废木条订制而成的书架与长椅,像医院里用的那种长椅,不带靠背的,不上漆的,可是很讨孩子们喜欢。
大过年的,莫兰兰给极品父母与六个弟弟妹妹准备了新年礼物,给莫从军与古盼娣的分别是一双兔子皮护膝。
三个妹妹是三根红头绳和一盒蛤蜊油,告诉她们以后可以留长头发了,蛤蜊油可以用来擦手擦脸。
给三个弟弟是一套西游记的小人书与一个八成新的陀螺,这些都是莫兰兰上回去县城时,进了旧品回收站,在一堆旧书里头用精神力费时费力才探到,偷偷收回迷你空间的。
没有一回家就给他们,就是为了让弟弟妹妹高高兴兴的过个年。
他们果真幸福度爆表。
莫兰兰在开春之前,又去了里水县两趟。
这个年代的蔬菜受天气、季节影响大,供应不能保证,整个冬季基本上无菜供应。
居民大多吃以自己腌制的咸菜为主。
冬天腌菜多是白菜、萝卜为主、春天以芥菜为主、夏天以辣椒、韭菜为主。
举个例子,当时工人上班要自己带饭蒸着吃,十个人有九个人带的是咸菜。
正因如此,莫兰兰的小青菜可以卖出一块一小捆的天价,一般人家像莫从军这般种是种不活的,可有了莫兰兰的金手指就可以。
如同上回一样一样,在六七点钟之前先去一趟黑市,卖了大半的小青菜与剥皮兔子肉以及鸡蛋。
可剥下来的兔子皮也只能暂时堆积在迷你空间内浪费地方,一时之间她也没能找个好借口取出来给几个弟弟妹妹用用,唉,还是一个人的日子自在些,不必想那么多借口。
剩下的一小部分还是送到了大姑婆家,大姑婆没有住在矿厂的家属区,连带两个在矿厂上班未结婚的儿子也没有住进矿厂家属区,而是买了自行车来往。
大姑婆家是个与莫家差不多样子的四合院,正房三间,东西两边各两间,门房三间。
只是在占地面积比较小,别的房间还是差不多的,只是正房的正堂宽度、天井的宽度、还有门房中间那间房的大小都被缩小了近一半。
房龄不久,约莫是一九五九年起的。
在里水县算是不错的房子,因此才没有去矿厂家属区租住,问题就在于‘租’字。听说矿厂家属区是要工人付房租费、水费、电费、家具费的。以及矿厂家属区与矿厂办公区有十里之远,而大姑婆家与矿厂办公区也不过十多里远。
大姑婆,是位将自己打理十分整洁的妇人,带着肉的圆脸依旧白皙,笑容亲切,目露慈爱,瞧着未满五旬,其实上她也是不到五十的年纪,比莫兰兰爷爷要小上好几岁。
不明白为什么要称她为大姑与大姑婆?
莫兰兰听说过大姑婆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但在解|放前早早的就夭折了。
在之后两回,莫兰兰还顺便去了一趟小姑姑家,每回都给小姑姑送上十几个鸡蛋,而小姑姑也十分客气,第一次回了莫兰兰半瓶蓝色的染料,说:“穿白色的粗布上衣还行,可裤子却不要穿白色的,这里还剩下半瓶染料,你带回去,将家里头的白色裤子染一染,很简单的……倒出一些,慢慢化开染料,接着慢慢加热,然后将白布放进去,开始不停的搅拌,就会慢慢开始上|色,在中间要加进来一点点盐巴,裤子嘛,可以染久一些时间,取出将外头的浮色洗掉就可以。”
莫兰兰谢过了,一直呆在村子里头不觉得怪异,到了县城是很少有穿不染色的白色粗布裤子。
第二回,莫兰兰除了带十几个鸡蛋外,还给阿勇小姑父带了一蓝子的草药,让他每晚记得泡,还有一陶罐的老姜酱,说:“下雨天痛得厉害时,就含一小片,这个驱寒。”关键是里头放了不少灵池水。
小姑姑十分客气,回了她一块回纺布与两块白色新毛巾,说:“这种回纺布不要布票的,就是不大牢,就给你自己做一套,春秋两季有套衣服换着穿,穿的时候得小心,不能用力扯,会裂口子的。”
莫兰兰高兴的收下,道:“这两块新毛巾,我可以你修改成小小背心与小小裤裙穿里头。”就是三点式比基尼样啦。
“是啊。回纺布与你身上的土布一样,很糙,你皮肤娇嫩,不能总是空着面头,直接套上外衣与长裤吧。”
“小姑,只有你会这般细心的想着我,我那对父母哦,粗心大意的很,便是对几个弟弟也是粗粗养着。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我今年下半年不是要与大宝哥来县城初中上学吗?我想这样天天往返也不是个事儿,就想问问,小姑父的矿厂里是不是有房子空着?能不能以小姑父的名义帮我们租一套?当然房租费我与大宝哥分担就可以。”
“这个啊,房子是有的,我也打听过价格,是想就近照顾你小姑父,之前你小姑父的小腿脚不是还伤着吗?在门房上班又是三班倒,让他独自来来回回,我也不放心啊,如果让我去接,他也不放心啊,那矿厂多偏远啊!还好,后来打听了下,门房那边上夜班的,是可以在里头躺下休息的。”
“那是租多少啊?”
“听起来不多,细细一算,就知道不少了。有平房与楼房两种房子,咱们就算一算平房的吧,平房是每平方米四分,十五平方米,那一个月就是六毛;自来水每月三毛;电费每月三毛;这里已经一块一了吧,那一年就是十三块多了吧。还有里头的家具没有算租金,像碗柜每月四分,木桌子每月五分,长板凳每月二分,大床每月一毛,小床每月八分。你算算,你爸妈一年忙到头也就那么多,不划算的。”
“我算算,房租费加水电费一个月一块一,一年就是十三块二;家具加起来一个月是二毛九分,一年下来是三块四毛八;合计就是十六块六毛八分。啊呀,还好是月月领工资的工人,老百姓是出不起这个费用的。”
“就是啊,条件还不好,说是砖瓦房,只是外墙用青砖砌的,各家之间的隔墙,是先用毛竹缠上稻草扎起来,然后糊上泥巴,等泥巴干后再抹上一层石灰膏,泥巴很容易掉的,得常用泥巴补一补。上头的屋顶就是用芦苇钉的,听说晚上有老鼠在上头奔跑打架,吵得人半夜不能睡觉。”
“小姑姑你怎么打听得这样清楚啊?”
“还不是大姑说的,她对那边的房子嫌弃的很。二表哥与三表哥当时还去租过一段日子,后来都想方设法买来了自行车,不用票的,才一百块,是上海那边的人私下组整起来卖的。上海那边的工友帮忙带过来的,大家抢着要呢。”
“唉,那只能想法子去买辆自行车哦。”
“从文化大革|命起,就没有了,你小姑父当时就是为了多挣钱结婚时买个自行车与手表,结果……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