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和嘈杂在陆红梅的耳畔回荡着,对于这样的声响她早已有了免疫能力,她满脑子里全是丈夫的影子,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在做什么?警察会不会为难他?下一步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
又转过了几道弯,穿过了一条巷子,冷冷的风吹到她脸上,将眼帘上的一滴泪吹落。陆红梅无精打采地走着,往事在眼前不可阻挡地浮现着,不知不觉,她走到一个门前带着喷泉的小区门口,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那还是两年前的春天,草木发芽,泥土清香,紫华处处都呈现出一派盎然生机。迎着西下的夕阳,苏怀兵一边猫着腰蹬三轮,一边对车子上的陆红梅说:“梅梅,我真的很喜欢紫华这座城市,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很文明,穿着也时尚,而且不管买菜、看病还是给孩子上学都很方便。咱们现在还年轻,有体力,也能干得动,所以,梅梅,在这座城市里咱们一定要好好干,每一天都要努力,不把时间给白白浪费了。过些年我们也就能攒到一些钱,到时,咱们也在这里买一套小房子,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
说这话时,他们的三轮车恰好来到了这个带有喷泉的小区门口,苏怀兵说着就松开了握在三轮车把手的上的一只手,指着喷泉说:“怎么样?这个小区你喜欢吗?”
“我喜欢有什么用啊,那都是人家城里人住的地方?”
“什么城里人农村人?都什么年代了还分这些?梅梅我告诉你,住这些房子可不分你是哪里人,只要能挣到钱就可以买。”苏怀兵一个劲地朝后扭着脖子说:“城市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到了紫华后我才知道,我小时候的日子全部白过了,那时我待在山沟沟里,就算让我闭着眼睛去想,我也想不出来城市会有这么多么漂亮的楼房、花园、草坪、雕塑和公园……”
陆红梅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从在三轮上的她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她说:“我觉得我们很幸福,因为我们赶上了好时候,比我爸爸我爷爷我太爷爷他们那辈子都好,现在这个社会真是太好的,只要肯努力,舍得出力流汗,就能生活得好。她爸,这样的房子还带喷泉,一定非常贵,我们连想也不能想,但过上几年,我们可以在偏僻一点的地方先买个小房子,等彤彤长大了,她也就挣钱了,那时我们三个人合在一起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我们也就成了真正的紫华市民了。”
“是啊,为真正的紫华市,冲啊!”苏怀兵说着就起了劲,撅起屁股使劲地蹬着车子,和煦的斜阳照在他们身上,黑黑黢黢的柏油马路上留下了他们移动着的剪影。
“呀!”三轮猛然一提速,陆红梅的身子向前一扑,险些掉下去,她被吓得脸都红扑扑的。她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也迎着风大声说:“我们要当紫华的主人!”
陆红梅继续向前走着,一个个风景被甩在她的脑后,一幕幕往事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年时间过去了,这两年里他们感受着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感叹着他们生逢其时,同时,这两年来,他们也遭遇过和遭遇着一个又一个从未遭遇的苦恼……
陆红梅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她浑身疲惫,一进屋就一头扎倒在床上,只有躺在温暖的床上,她才能感到整个世界的安全和踏实,这个习惯她从少女时代就养成了。
陆红梅出生在巴山山区,12岁那年,爸爸就跟山里的村民们一起走出大山,到南方城市当了建筑工人,妈妈带着她和弟弟在老家生活,家乡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她上到高中二年级就辍学了,跟着县上的姐妹到了邻省打工,先是在一家加工皮鞋的黑作坊里当工人,后来,这家黑作坊被工商部门查处关停了,她便又去了一家制造艺术蜡烛的私人工厂干。
这种造型很漂亮的蜡烛大都会卖到一些酒吧和灯红酒绿的消费场所,然而,没多久,蜡烛厂老板在一家酒吧里为了争一个陪酒女,跟顾客打架把人家的一只眼睛打瞎了,被公安局抓去后来坐了牢,这个工厂也就倒闭了。陆红梅离开时老板还欠着她两个月工钱。
走投无路后,陆红梅跟着一位同龄女老乡来到了紫华市,那位小老乡说这个单位管吃住,工资还高,活也不累,而且能挣大钱。可陆红梅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小老乡居然把她带到了一家背巷里的足浴店做技师,这哪里是什么技师?当天晚上,她就遇到了一个喝醉酒的40岁左右的男子,她刚端着一盆洗脚水进去,那个男人就对她动手动脚,又搂又亲还撕掉了她的衣服,几粒扣子都被扯掉了,嘭嘭嘭掉进洗脚盆里,陆红梅害怕急了,她叫喊着冲出房间,一盆温热的洗脚水也被她踢翻了,裤管、鞋子全被浸透了。
陆红梅在紫华举目无亲,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那一夜,她跟一条落魄的狗一样,穿着那条湿裤子和湿鞋子,蜷缩在足浴店的技师宿舍里,不敢关灯,也不敢合眼。双手抱膝,在咯吱咯吱的弹簧床上,合衣而坐,直到天亮。
陆红梅在那里待了两天就再也愿意上班了,足浴店分明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她觉得去那里的男人肮脏不堪,令人恶心。在她的少女世界里,远离山区的城市的生活,应该跟童话里一样美好,生活在那里的俊男靓女,应该都跟王子和公主一样圣洁,那里的每一天里也都会充满阳光。
足浴店老板见陆红梅模样长得好,就一个劲地让那个小老乡把她留下,她执意不肯,后来还跟小老乡激烈地吵了一架,陆红梅离开足浴店后,就再也没有跟那个小老乡联系过。
在紫华市里她举目无亲,离开足浴店后,陆红梅就在一个城中村租了一间五六平米大的房子,房子里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折叠板拼成的衣柜。厕所和水池也都是房客公用的,楼道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臭味。但不管怎样说,在紫华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天天去外面找活干,给人家发过传单,在服装店里卖过衣服,在小餐馆里当过服务员,只要是不需要学历的工作,她基本上什么都干过。她每天很辛苦也很疲惫,在这座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钢筋水泥筑成的冰冷的城市里,她对外面的世界渐渐变得有点害怕,她没有一点安全感,甚至觉得每一个男人都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