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穿过雾霾直射到紫华大地时，人们已感受不到它的火辣和热烈，已是上午11点，抬头望去，太阳就像一个点着蜡烛的圆形大桔灯笼，晃晃悠悠悬在头顶，无精打采地发着橙黄色的光。

教师的职业决定了他们在上课时不能戴口罩，他们的工作就是要开口讲话，要把知识传授给学生。第三节课刚下，吴光就给赵美婷打来电话叫她去他办公室。

赵美婷走进敞开着门的校长办公室时，吴光正将一份《紫华日报》展开在眼前，前额和头发稀疏的脑袋露在外边，他读报读得很认真，读报是吴光多年的习惯，尽管年轻老师都喜欢在手机上阅读，可他依旧喜欢把报纸和杂志摊开在面前，手里有个东西心里拿着能踏实点，而且可信度也高。

手机刚刚兴起那几年，老师看到什么新闻也会转发给他，可他还是不习惯看手机，叫人把手机里的新闻打印出来拿着a4纸看。看完后会把有关教育的资料保存起来。

被安排到紫华市实验小学里的年轻老师越来越多了，年轻老师的生活方式吴光有些看不惯，现在的人成天不写字不看书也不逛街，就连吃饭也要从手机上叫外卖，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人生是一个旅程而不是生产线上的快销品，没有心得没有感悟这就是缺憾……尽管现在他不得不在手机软件和系统上办公，但从心底里他不喜欢这些玩意。

“在同一栋楼里办公，无论是请假还是申请什么工作，大家都在网上联络，有时一连几天连个面都见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感情？”有一次，吴光在学校的党建工作会议上跟大家拉起了家常：“我们压着手指算一算，从早上7点到下午6点，我们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我们打交道的对象就是同事，促进我们进步的人就是身边的老师，所以，同事们在一起应该比家人还要亲，比家人还要聊得来。可是你们明明在一起上班，却要把自己隔离起来，同事就坐在你的对面，而你们的耳朵里却插着耳机……”

吴光非常喜欢自己年轻时跟老师们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探讨问题时的氛围，也就是在那种环境下，老师之间才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互相之间被彼此的人格和修养所感染，他一直认为交流碰撞可以产生价值。尽管学校已经按上级的要求推行无纸化办公进行多媒体教学，但他依然喜欢看报纸和书箱，晚上回去，有时还会在案头铺开宣纸写几个大字。

“作为一个中国人连汉字都写不好，这就算是时尚？人家好多著名作家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哩！”妻子一劝，吴光就伸着长长的脖子跟她理论。“现代化的工具未必就好，它正在抹杀我们的传统文化！如果一个国家都没文化底蕴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内涵？”

赵美婷见吴校长看得非常投入也就没有打扰他，自己静静的在沙发上坐下。

“怎么会这样？这下完了，天要变了……”突然，吴光抖动着手里的《紫华日报》自言自语，然后将报纸拍在桌面。赵美婷赶紧轻轻站了起来。

“诶，美婷啊，你来了……”吴光意识到自己刚才略有失态，这才调整了一下状态走到茶几旁坐下，和颜悦色地说。

“美婷，紫华的教育改革不可避免，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吴光说这话时脸上浮过一丝无奈。

“校长……”

“今天报纸上登了记者对新局长唐大智的采访，他说目前教育存在的最大问题是教育资源不均衡，这是当前全市教育问题的难点，要提升让市民对紫华教育的满意度，就要以问题为导向，刀口向内，向着问题切入……”吴光说。

“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赵美婷不以为然。

“刀口向内！这是什么意思？”吴光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说，“你想想……”

“刀口向内？”赵美婷嘴里默默念叨着，冥思苦想。突然从她嘴里蹦出了这句话：“就是要向我们开刀？”

这话一出，吴光打了个微颤，赶紧伸手抹了把额头。

“不是这个意思吗？”赵美婷歪了歪脑袋问。

赵美的问话似乎让吴光有点疑惑，他赶紧起身来办公桌前，一把抓起《紫华日报》再次浏览了一遍，自言自语：“报纸上没有这么说啊……”

“吴校长，这是我瞎说的，瞎说的。”赵美婷倒也干脆，“校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吴光还沉浸在对报纸内容的揣摩当中，干了一辈教育，被粉笔沫染白了的头发稀疏而坚硬，一支支竖起在头上齐齐的向后拢着。“报纸上只是说，教育局将对各级各类教育的协调发展进行广泛调研，重点是要均衡发展义务教育，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全都涉及到了……”

“唔……”

“教育局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现在市委市政府专门在市电视台开设了问政栏目，让职能部门接受市民质询，教育局马上就要被请进直播间，你想想，这下教育要是再不改革还怎么平复民怨？上个季度，教育局在市政府考核办的考核中位列倒数第二，在群众满意度电话抽样调查中，排名倒数第一……”

“校长还是站得高看得远，我们普通老师还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赵美婷说：“不过不管怎么改，对咱们应该没有什么影响，教书育人是学校的天职，新局长总不至于让我们老师不教书吧？”

“这倒不至于，关键是我们占有优势资源，还承担着大学区的建设任务，要是把我们‘均衡’了怎么办？紫华市实验小学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可是一代又一代的老师和学生通过一天天的努力才形成的名校，这个路程我们走了100年，100年呐……我们为社会培养了多少优秀的人才？”吴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