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补习学校的路上，李明轩带着陈渊博匆匆吃了顿饭，然后就在补习学校的家长休息区等他。英语课的补习时间共两个半小时，前20分钟是对上节课学习内容的测试，接下来的20分钟，教辅老师会把他们带到学校门口的大街上大声朗读。

朗读有两个目的，一是可以锻炼孩子们读英语的胆量，再就是孩子们的朗读会引来许多路人的注意，也就相当于这些学生在替补习学校做活广告。起初学校还给每个同学发了一顶大红色帽，帽子上印着补习学校的名字，老师让学生朗读时都得戴帽子。后来家长送学生时动不动就忘了让带帽子，也有家长反对让孩子戴帽子，说戴帽子不舒服。

补习班后来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制定了一批印着广告内容的马甲，把这些马甲放在学校，让每个同学朗读时都得穿上。

上过兴趣班和补习班的学生家长都有过被学校当成广告枪手的经历，从上幼儿园起，许多家长就给孩子报了各种班，这些教育训机构就把家长拉进微信群，qq群，不停地发布各种消息和广告。

起初还有家长与机构互动，可有些学生上了几个兴趣班和补习班，每天，成百上千条内容往手机里塞，图标提示都是99+，这让人难以忍受。时间长了，许多家长就把这些群调至静音。除了催缴学费和偶尔的比赛活动，平时群里真的没有啥重要事。

后来学校也改变了策略，争相搞网上评选活动，让家长发动身边的朋友给孩子们拉票，故意设置了关注公众号和平台的环节，几年来，李雨露给陈渊博发过的各种补习班的拉票链接就有近百条。但这跟全职妈妈王一薇相比还相差甚远，王一薇会把各种补习和培训内容一个不落地分享和转发，以至于许多朋友还以为她不再做全职妈妈而是办了培训班。

“薇薇，你将来不办培训班、托管班那可就是损失啊，你瞧瞧，这几年你带孩子都带出经验了，比那些校外机构老师的实战经验要丰富得多，再说，你又是电台记者出身，得过金话筒奖，你说谁还能跟你比？”刘美艳最了解她，她们聊天时曾给王一薇这样说。

“我哪里有什么经验？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豆豆现在只是学习成绩好，这并不能代表小升初时一定就能考好。”王一薇说，“要是哪天豆豆能考上名牌大学，这才能总结有没有成功经验。”

王一薇成了育儿土专家，而李雨露根本下不了人家那工夫，每天从人社局一下班完晚饭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综艺节目。李明轩最烦的是现在的电视都有了点播和回放功能，女儿要是控制不住了，会拿着遥控器时而快进时而后退，脸上嘻嘻地笑个不停。

李明轩说过女儿几次，可她长期以来养成的这种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他一提乐乐的学习她就说：“爸，你别总拿乐乐说事，我早都说过只要学习态度端正就可以了，每个手伸出来五个指头还不一样长呢，爸，你放心，这孩子很乖巧从来不惹事，而许多男孩到了个这年龄，家长都管不住。咱们知足吧……”

那天，他们父女俩在家又说起了对乐乐的教育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你就眼睁睁让他成绩再这么滑下去？”李明轩问。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别逼他，他这么遵守纪律这么省事，我们再一个劲地给他施压他会受不了的。”李雨露看了父亲一眼，又把目光移向电视屏幕。

“露露，人生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路，这几步路走好了人的一生都会改变。在这个阶段小升初就是他最重要的路，你明白吗？”李明轩急切而焦虑。他提高了嗓门声音有些沙哑。

“没那么严重，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不是小升初。在人生中学习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时间……”李雨露说。

“可是这四分之一时间决定人的一生。”

“爸，天塌不下来。再说了，咱们乐乐学习也挺好，我觉得比我小时候强。咱们如果不盯着名校，那他的成绩在公办学校里肯定排在前面。”李雨露说，“上不了‘六大名校’咱就上普通初中，考不上清华北大咱们就考个普通大学……爸，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今天我们松一点明天再松一点，现在的程度已经无缘‘六大名校’火箭班了，考北大清华已没有希望了，如果小升初再考不进‘六大名校’，我们的工夫就算白费了。”李明轩叹了口气，心里很烦，她冲着女儿说：“把电视关了，关了！”

李雨露关掉电视，她这下认真地看着父亲想听他说话。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在思忖着。

“爸，北大毕业生街头卖肉的事家喻户晓，你说从农村家庭辛辛苦苦考出来的学生，学习应该有多么优秀我们一想都能想明白，可是后来呢？他毕业以后连个好工作都没有。”李雨露说，“不是我不管乐乐，而是我觉得他的表现让我都不需要管。说实话，他不会做的那些奥数题我也不见得就会做，我上次解过一道题，足足用了半个小时，而且还借助手机查询了一些例题。”

对解题深有同感的李明轩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他觉得女儿的话不无道理，可是，一细想又察觉出了纰漏。

“露露，你的这个观点还是有些偏颇，北大毕业生街头卖肉的故事毕竟是个例，没有代表性。我们对乐乐的培养不能走极端，但是也绝对不能放任自流。孩子最关键的就是今年，六年级了，我们抓紧点孩子就有可能进名校，放松点就可能被刷下来，一旦被刷下来，他的人生就不会有太大的成就。”李明轩说，“不是我看不起学习差的学生，而是事实反复证明一个优秀的人，他的一生都是优秀的，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优秀，孩提时优秀、学生时代优秀、工作优秀……”

李雨露看着父亲。她知道对于孩子的期望，她和父亲完全不同。

“我们一定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露露你知道吗，我们是什么家庭？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的后代怎么能变成普通人呢？露露，在孩子教育问题上你不能犯糊涂。”李明轩说。

“人的命，天注定。该是你的别人想抢也抢不走，不该是你的你想抢也抢不来。”李雨露轻描淡写。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