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车轮把大家带进了新的学年,紫华市实验小学五年级(8)班变成了六年级(8)班。过去所有的光环和荣耀,所有的失落和悲伤,都被时间的车轮碾得粉碎,时间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射线,所有的光芒永远在前方。
果然不出林子祥所料,孩子班上两名同学被退转学后,不知从哪里空降了两名转校生,一男一女。他知道,这肯定是学校把这两个名额卖了,谁都知道,紫华实验小学的学生身价可高着呢。
“小升初是什么?小升初不是开玩笑,不是过家家,小升初就是人才选拔,就是我们国家从小孩子里面选好苗苗,选童子功!学习也需要童子功。小学学得好才能考上好中学,将来就能有大作为……”
紫华市实验小学门口那名退休老师,依旧和平时一样阐述着自己的教育观。现场的家长仍然会把他团团围住,刚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家长无疑是幸福的,孩子能跻身名校,他们脸上无不写满自豪与庆幸。他们睁大眼睛,踮起脚,听着退休老师的高谈阔论,听着听着,就是一片唏嘘。
“你们才上一年级,太幸福了,现在还不用为小升初焦虑。”两位女家长在对话,一位短发女家长说。
“幼升小我们已经焦虑了好几个月,前阵子我的头发都在掉,现在终于进了实验小学。可是到这里后,我突然更焦虑,这里的每个家长说的都是小升初的话题,太可怕了。你说,小升初有这么可怕吗?”长发家长问。
“你们还早,根本不用担心。特别是小孩在三年级前你就彻底解放了,到这里了,也就没人再说幼儿园的事了,也就没人叫孩子的小名了。你是学区里的吗?”
“不……不,是……是,是的。”长发家长有些紧张。
短发家长笑了笑说:“没关系。进了门都一样,这里的学生十有八九都不是学区里的,绝大多数是托人找关系进来的外来户。你们进来花了多钱?”
短发家长的直截了当,让长发家长觉得有些突兀。“这……这……我,我不知道,这事都是孩子爸爸管……”
“我们那年花了7万。不过,每年行情不一样。”短发家长说,“没事,这个秘密我不问。不过,过段时间你们家长熟悉了都会主动晒账单。”
“哦……”
“别听这位老先生说,该放松就放松,毕竟你们才一年级。”短发家长瞅了瞅正在“演讲”的退休教师说。
“他说得是不是不对?”
“不对!怎么不对?他讲的句句都是真理。”短发家长说,“学习就是童子功,这从小看大嘛,小学都学不好,那将来还上什么学?到了这所学校,要是小升初考不上‘六大名校’,基本也就算白花钱了,白白浪费时间了。”
“噢。那你还劝我不要焦虑……我从现在就得抓……我担心三年级以后就来不及了。”长发女人说。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你上班吗?”
“现在上。不过,老公准备让我辞职。陪读……”
“男孩贪玩,自觉性差。陪读也好,只要你能坚持下来,你孩子一定会学好。小学生嘛,学习主要靠家长……”
“全职陪读的多吗?”长发家长问。
“多的去了。三年级以前少,到高年级后,全职陪读的家长也就越来越多……”
夏天的尾巴里已透露出丝丝凉风,各种补习班发传单的,托管班搞宣传的,卖乌龟卖仓鼠的,还有,校门两侧马路边上围站着的家长,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六年级的学生走了,一年级的新生又来了,校门的家长每年也在一拨一拨地费更换着,哪个白头发的爷爷没来,哪个孩子今天是爸爸来接,这些,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在意的永远是孩子背着课文走出校门时的样子,一个个小不点,在不知不觉中也都一天天长大。
上学和陪读都是一场艰辛的马拉松,在这条漫长而焦虑的赛程中,每位家长都是在坚持。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小升初的残酷倒推到了幼升小,幼升小又直接给紫华市的幼儿入园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紫华的孩子家长早已形成了这样一个逻辑:一个孩子上不了好幼儿园,就进不了好小学,进不了好小学,就无缘名中学,错过了名中学,将失去中国一流名牌大学的录取……在漫长的人生中,在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谁也不愿错过孩子最为珍贵的学习时代。
在社会上扑腾了这些年,家长比谁都清楚:一个人要是在青少年时不努力学习,等他们长大后,社会会以极其残酷的方式来惩罚他们。而到了那一刻,一切将于事无补。
付子傲上六年级时,付华中并没能为晨晨联系到快乐阳光幼儿园,只是在家门口找了一个条件普通的私人幼儿园。按照紫华家长的逻辑分析,这样的幼儿园其实已经让孩子输在了起跑线上,照此下去,三年后晨晨将不会被名小学招录,九年后被名中学招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十二年后,想考入中国一流名校的希望渺茫到完全可以忽略。
郁闷和烦躁充斥在付华中家里,作为一名警察,付华中心里更是窝火,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却跟平民的孩子一样,甚至和进城务工人员子女一样,只能上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幼儿园。
婆婆依旧是冬天来城里,春天回乡下,同时要带两个孩子的压力全部落在了王一薇肩上。
他们都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不应该生晨晨,他们自责,自责让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输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看到晨晨和平民百姓的孩子一起放学,一起进幼儿园时,无论是付华中还是王一薇,都能回想起豆豆当年上幼儿园时的情景:
那是一所公办重点幼儿园,每座房子都像城堡,不光校园环境优美,每一位老师都是那样的热情、自信、有力量……而晨晨的幼儿园,只有屁大一点地方,老师也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干几天就辞职了,一个个看上去就像超市促销员,那笑都虚心假意。更让他们气愤的是,孩子每天回家后总说自己肚子饿……
“撕了!这页重做!”在台灯下,王一薇冲着豆豆怒吼道。
“鸡兔同笼是我国古代著名的趣题,我们上学时都做过,已经给你讲了两遍了,这道题你怎么还出错?”王一薇指着数学题大声地说,“这种题有几种解法?上次奥数老师不刚刚讲过吗?”
“哦!想起来了,有两种解法……”
王一薇猛地拍响了桌子。“几种?”
“三种……”
“你再给我说三种?”
这时,正在房间玩电动小汽车的晨晨跑了过来,拽着她的裤管说:“妈妈,妈妈,这个小汽车跑不动了……”
“跑不动了就别玩了!”她冲着晨晨吼一声后赶紧转过头对豆豆说:“有五种解法……枚举列表法、抬腿法、砍脚法、假设法……”。
“最后一种解法呢?”王一薇突然停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