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三身体抽动了一下, 意识恢复的同时就是想张口呼吸, 而一张口, 大量咸腥的海水便涌入口鼻中。
加三呛水了,求生本能让他四肢划动拼命乱抓。
胡乱抓扯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他的手心,血液冒出。伤口很小, 冒了一两滴血就自动止血。
加三这时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细小的伤口,他要窒息了!
海水深处, 一条有成人那么粗长的古怪大鱼忽然察觉了什么。血腥味,食物!而且是特别香甜特别美味特别诱惑鱼的血腥味!
古怪大鱼立刻上浮, 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
海水上层, 少年四肢挣动的动作越来越慢, 周围的水波变得安静, 一根尖锐的鱼钩从他身边划过, 钩住了他的腰带。
小船上,怪物感到鱼线明显一沉,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喜色, 他立刻抓起鱼竿用力一扬。
鱼钩很沉, 但怪物丝毫没有感到奇怪。这片海洋里就没有弱小生物存在,要么什么都钓不到,要钓就是大家伙。
以怪物的臂力拉起这点重量简直轻松得一塌糊涂。
一道人形大鱼划过天空,啪唧摔到船上。
怪物:“……”
不能吃的东西还是丢下去吧。
怪物拔下鱼钩, 发现他之前串在上面的一条肉丝不见了,脸色更加难看,谁从自己身上割肉当鱼饵却没有钓到想要的食物都会生气好吧。
怪物抓起刚钓上来的小矮子, 毫不留情地重新丢回水里。
“噗通!”
加三已经昏迷,可被钓鱼钩一甩一摔,腹中淤积的海水吐出大半,这次再被扔到海水里,就被震醒了过来。
凭着本能,加三头颅冒出海面,朦胧中看到附近有一艘小船,立刻用力划动四肢,过去,伸手,抓住船舷。
怪物看着那只手很想砍断它。不能吃,还来撩他,要么收上来当鱼饵?
就在怪物盯着那只手想着要怎么最大利用时,离小船不远的海面下出现了一条阴影。
怪物立刻放弃丢弃废料,甚至连钓鱼竿都顾不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中。
加三感到身下海浪剧烈波动,怕被带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船舷,他想猴上去,但海水无法借力,几次都失败了,总感觉这里的海水特别重。
海面兴起大浪,怪物和怪鱼缠斗,两方都在誓死拼搏,血腥味从海水中蔓延开来,遮挡住了加三流下的那两滴血味。
“哗啦!”怪物冒头,手中扯着一条古怪大鱼的鱼鳃抓住船舷甩了上去。
随后怪物也轻松爬上小船。
总算有了食物,怪物有点高兴,饥饿的感觉可不好受,哪怕他比较耐饿,但快一个月没东西吃也快受不了。
怪物很想现在就开餐,但这里的血腥味很容易引来其他猎食者,他的嗅觉失灵,其他猎食者可少有嗅觉不好的,他想保住猎物就必须先远离这里。
小船具有自动遮挡血腥味和食物味道的功能,只要他离开这里,只要不被其他猎食者发现,他就能安然享受他的大餐。
“救救我……”船沿传来属于孩童的求救声。
怪物思考一秒。他捕获的大鱼很可能就是察觉到这个小孩存在,为捕猎他才从海底跑到海水上层,虽说小孩在捕猎上没有出一分力气,但他勉强也算做了一次鱼饵。
如果没有小孩,他还不定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些猎物主动从海底深处浮出。虽然不想承认,但无数次的事实告诉他,他的肉在一干食肉动物中似乎评价极低,除非碰到饿极了的不挑食的,否则极少有被引诱成功的。
怪物不喜欢欠别人,魔法世界讲究等价交换,不管这条大鱼是不是小孩诱来,既然他认为这里面有小孩一份功劳,就不能无视对方。
怪物最终伸手,抓住小孩的手腕,用力一扯。
小孩被扯出水面,扑到了船中大鱼上。
小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驶离原地。
就在小船离开不久,那处海面下出现了更为庞大的黑影。黑影游弋了一会儿,大概没有发现心心念念的美食,就带着不甘重新沉了下去。
等远离刚才的海面后,怪物没有把船只靠岸,而是把趴在大鱼身上的小孩拎起来丢到角落,尖锐的指尖对着鱼皮一划,露出下方粉红的鱼肉。
怪物直接就用锋利的爪尖当刀子,片下鱼肉,放入口中咀嚼。
明明饥饿无比,可怪物用餐的动作却极为优雅,和他可怕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那感觉就像是一只哥斯拉围着餐巾坐在皇宫里用最娴熟的贵族礼仪用餐,连坐姿都看似随意其实极为规范。
贵族礼仪看起来漂亮,做起来其实很不舒服。头颅、背脊、手臂、腿部摆放等都有严格的角度和幅度,甚至进食速度、咀嚼频率、吞咽声响等都有严格规定。
如果不是从小熏陶、从小培养,把这些礼仪规范全都深深刻入骨中,怪物绝无法把规范的用餐动作做到像呼吸一样自然,更无法做到优雅两字。
在怪物享受他久违的大餐时,加三呕出海水,人也慢慢清醒过来。
他的脑中还残留着之前西蒙被锁链绑到门上的景象,耳边还在回荡着西蒙的惨叫和其痛苦的哭泣声。
是他!是他让西蒙抱住那女人,才害得西蒙被门给抓住了!
而他脱身了,可他脱身时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西蒙还被绑在门上!
加三并没有听到冬叔和女人灵魂的对话,也不知道他被放和冬叔有关,他这时完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他原本想要救出西蒙和他的母亲,可最后结果却糟糕到他不想回忆的程度。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
加三抬手,摸向自己的肩胛,他记得自己的肩胛被洞穿,那种剧烈痛楚到现在都还残留在神经中,可是他的肩膀处却完好无缺,并没有伤口。
而他越是完好无损,对西蒙的愧疚就越强烈。西蒙那么信任他,可他做了什么!
加三深深后悔,后悔得恨不得拿头撞墙。
如果一开始他就带着西蒙悄悄远离辛克莱家族的势力范围,如果他没有贪图那一千金币,如果他能死皮赖脸地恳求那个帮助他们的老人带他们离开,如果他能多相信花花一些,让花花带他们从魔兽森林穿越到其他国家,如果他没有那么莽撞,既想救出西蒙又想救出西蒙母亲,如果他能从长考虑……
加三抓住自己的头发,喉咙中发出痛苦的低吼。
对面怪物丝毫不为所动。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谁不痛苦?初来都是这样,时间久了就好了,因为要么麻木,要么死亡,就两个结果。
“这不怪你。”温和好听的声音在脑中直接响起,如同救赎。
谁?加三抬起头,只看到对面自成世界的怪物。
大概是魔物都见过了,又刚经历过生死,面对这个长相奇丑无比的怪物,他竟没有生出半点恐惧心。
在他脑中说话的并不是怪物,对方下一句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冬叔。帮你们的老人就是我的管家。”
加三在心中默默说谢谢。
冬叔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不能和你对答,现在你听到的不过是我准备好的内容。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西蒙母亲为什么会那么做。变故突然,我只能做一些说明,让你心中有数。你们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辛克莱家那位魔武战王的亲生女儿。”
什么?!加三惊疑。
“他的女儿当年并没有失踪,他的父亲为了保护她,把她交给友人抚养,相当于是偷偷藏了起来。当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下面说的推断建立在辛克莱女儿和扎克辛克莱的记忆片段,以及我当年听到的一些消息的基础上。
那扇门不知何时出现,辛克莱也许是受命,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他应该是为了这扇门才会回到净水之国,并在这扇门所在地方修建了城堡。
之后,辛克莱与阿斯兰女王产生矛盾,开战,重伤,他把女儿交给友人抚养,把爵位传给兄弟。在传爵位时,他明明白白地警告过他的兄弟,想要爵位就得付出代价,而如果放弃,他会将自己的财富一半送给他们。但他的兄弟最后还是选择了爵位,并继承了那座城堡。
辛克莱让他兄弟发誓,在继承城堡和爵位后,不管发生多么艰难的事情都不准去找他女儿,他要他女儿和女儿的后代远离城堡过平稳日子。他的兄弟答应了。
根据辛克莱女儿的回忆,辛克莱的弟弟应该很清楚继承爵位和城堡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就是辛克莱家需要贡献血脉去做守门人。而血脉越强大,守门的时间就越长。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误,重伤的辛克莱应该是辛克莱家第一代守门人。至于他为何心甘情愿去守门,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在辛克莱重伤期间,那扇门应该也产生了某种变故,才让辛克莱不得不拖着重伤的身体去当守门人。
阿斯兰女王之所以没有对辛克莱家赶尽杀绝,也和那扇门有莫大关系,那扇门需要守门人。辛克莱战王已经受伤,大家都以为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阿斯兰女王留着辛克莱家,就是想有随时替换的人选。
谁也没想到辛克莱战王坚持了近三百年。辛克莱的兄弟后代在这位祖先庇护下,安安稳稳富足了三百年时间。
可当辛克莱战王表示他已经快坚持不下去,希望他的兄弟后代选出新的守门人时,他的兄弟后代却退缩了,这个后代就是扎克辛克莱。
作为城堡主人,扎克辛克莱很清楚他的祖先在这扇门上受了多少罪,他一点都不想要继承这种可怕职责,也不想儿孙承担。扎克辛克莱那时已经有恋人,就是他现在的夫人,而且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一个长子。
他那时还没有娶那个女人,因为那女人是有妇之夫,也是一个小贵族的妻子。那女人生下扎克辛克莱的长子拉曼后,发现无论发色还是模样都与丈夫和她长得不像,也不敢留在自己身边,就把拉曼交给了扎克辛克莱。
为了让长子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扎克辛克莱举行了一场没有新娘也没有客人的婚礼,并对外谎称自己的夫人是一个魔法学徒,借口夫人正在修炼魔法,给夫人不能露面找出理由。
而辛克莱战王很清楚地告诉扎克,逃避无用。只要辛克莱家的人还住在城堡范围内,其中资质最好的一个就会在上一任坚持不下去后被门抓去当守门人。这是他和门的约定,也是辛克莱家能够持续富贵的保证。
扎克辛克莱一点都不感激祖先付出,更没有想到他的富足生活都来自哪里,他只万分痛恨战王和门擅自做约定,不为后代考虑。他想过搬家、更换领地等等,可是很快就被阿斯兰女王知道他们的打算,并重重斥责了他们,还让珈蓝大公看住他们。
扎克辛克莱不甘心自己或自己儿孙成为悲惨的守门人,就去乞求珈蓝大公。珈蓝大公和辛克莱战王有怨仇,就说出辛克莱亲生女儿还活着的秘密。
扎克辛克莱一听那位战王祖先的女儿还活着,还是一名正式魔法师,当时就打起了辛克莱女儿的主意,因为魔法师也是强者,如果有辛克莱女儿去做守门人,他们家的子孙将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去受这个罪。扎克辛克莱也不用为此死死压抑自己不去突破。
扎克辛克莱请魔武战士巴鲁克帮忙,用血脉魔法阵呼唤辛克莱女儿。辛克莱女儿虽然受过老师叮嘱,让她有生之年都不要去辛克莱城堡,但三百年过去,辛克莱女儿十分思念父亲,同时对自己的魔法充满信心,觉得就算有什么,逃走总能做到。”
冬叔发出叹息声,“对从未见过的亲人血脉毫无警惕的辛克莱女儿回到了城堡,被后代热情款待,吃下了禁锢魔法的魔药,又被巴鲁克率领低级魔物偷袭,后被血缘魔法阵困住,逃无可逃。
当其受伤后,扎克辛克莱本来准备拿她去替换虚弱至极的战王,可是他忽然又想到如果重伤的辛克莱女儿坚持不了多久呢?那么以后不是还要他的子孙出来做守门人?
为了彻底摆脱守门人这个职责,扎克辛克莱产生了一个非常可耻的想法,他想让辛克莱女儿怀上自己的后代,但巴鲁克却开玩笑一样对他说,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和辛克莱女儿生下来的后代就一定很强大?
于是扎克辛克莱就在战王虚弱不能反抗之际,给他和他的女儿下药,让他们交合。他自己为了确保万一,加上辛克莱女儿非常漂亮,就也沾辱了这位论辈分也是他祖先的女人。后,扎克辛克莱怕战王醒过来报复,就让巴鲁克用灵魂术法杀死了昏迷中的战王。战王一死,那门就把辛克莱女儿给拖到了门上锁住。”
加三听到这里,双手紧捏,双眼恨得赤红。扎克辛克莱,还有巴鲁克和珈蓝大公,这些连魔物都不如的畜生!
冬叔也很生气,声音中带了几分沉重:“辛克莱女儿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锁在门上,却连求死都不能。她日夜诅咒,但对扎克辛克莱等人不疼不痒,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更是彻底被仇恨淹没。她一点都不想生下这个乱-伦之子,不管是她父亲的孩子还是扎克辛克莱的,她都无法接受。
可她被锁在门上,根本无法杀死腹中子,她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孩子生下来,等门把他们视为两个人。作为守门人,她可以直接吸收接触门和她本人的自家血脉当作守门的力量。可是扎克辛克莱发现她怀孕后,就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这可是以后的守门人。
在女人怀孕九个月后,扎克辛克莱再次请巴鲁克帮忙,趁着门链抽取女人的能量、女人万分痛苦之际,远距离剖开女人腹部,隔空取出婴儿。女人因为门的力量,任何伤口都可以自动愈合。
再之后的事情,你应该能推测出来,扎克辛克莱得到的那个孩子就是西蒙,对外就说是那个魔法学徒妻子的幼子。西蒙从小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之处,不是西蒙资质不好,而是扎克辛克莱让巴鲁克经常提炼西蒙的精血给长子拉曼做觉醒血脉用。拉曼辛克莱能激发斗气,有九成要感谢西蒙提供的精血。
城堡的人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夫人,倒是听过西城堡传来恶魔般的喊叫,于是仆人就在扎克辛克莱的有意引导下传播男爵原配夫人感染魔气后死亡的谣言。有了这个借口,扎克辛克莱等到现在的夫人的丈夫病死后,就娶了她为妻,又有了两个儿女。
辛克莱家不想让西蒙逃走,一是为了继续提炼他的精血让其他辛克莱觉醒战狼血脉或激发斗气,二来就是为了让他和他的后代当守门人。
辛克莱女儿抓住西蒙和你后,本来想杀死你们,再自爆杀死扎克辛克莱和他的长子,然后利用门的力量把扎克其他子女拖来当作守门人。后来在我的涉入下,她被迫改变主意,把你扔到了门里,把西蒙绑到了门上。我很希望帮助你们自由,但门有门的规矩,我也无法动摇。”
就算如此,加三也万分感激。
冬叔声音中有了笑意,他似乎能猜出加三此刻的心情:“我知道你听到这里肯定有不少疑问,比如怎么从门里出来,怎么解救西蒙。关于这些,实话说,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能告诉你,那扇门和世界大意志有关,你想救出西蒙,必须要变得很强很强,强到可以让大意志注意到你,强到可以改变那扇门的规则。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先想办法从门后世界出来!”
冬叔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加三以为信息到此之时,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一味自责并不能解决问题,我希望你能积极面对各种困难,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很可惜,门后世界是我的力量无法触及的地方,我帮不了你多少,但相逢即为有缘,看在你的血脉的份上,我送你一份魔法基础教义,如果你想要学习更高深的魔法知识,出来后到神怒海找我。”
随后一本卷轴出现在加三脑海里。
加三好奇地碰触卷轴,卷轴缓缓拉开了一些,露出了部分内容。
第一篇,魔源构建法。
魔源即是魔种,感受到自己魔种所在,为其建立稳定的魔力输入输出通道,才能让魔种化为魔源,也才能沟通魔力和使用魔力……
随着加三阅读下去,这些文字全部化作光点消失。
加三一开始还很担心,可他试着回忆之前看到的内容,发现记得特别牢靠,就像已经被刻录在记忆中一样。
加三听说自己有魔法种子后就一直想要学习魔法,原本他特别期待去往真知谷学习,可波波折折,他不但没有学到魔法,还远离了家人。
但总算他碰到了一个好心魔法师,不但帮助他,还给了他心心念念的魔法修炼方法。
加三渴求力量,也想把脑中痛苦记忆压一压,他不敢去想西蒙现在受的罪有多么可怕,因为只要想了,他就想要以死谢罪。
但冬叔有一点提醒了他,他犯了错,一味自责悔恨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自杀谢罪只是一种逃避和懦弱的表现,他想挽回自己的罪过,最好的方法就是努力变强,去亲手把西蒙救出来!
加三被卷轴中的内容吸引,一点点看下去,也不管自己的精神力正在发出警告。
忽然,一阵白光在脑中炸开,加三脑袋一晕,上半身向前栽倒,脑袋噗哧埋进了鱼肚子里。
怪物咽下口中鱼肉,伸手指捏起那颗脑袋,随手丢到一边,淡定地继续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