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已经从诺亚山区绕了一圈, 正去往某山村的雷哲陛下, 点了点自己的水杯, 水杯中-出现画面,他看了一会儿,吩咐凯特:“通知外界, 魔法师种子加三已加入永恒之地。”
“是。”凯特低头,心想那个夏国纯血应该是通过了某种考验。
夏国纯血虽然珍贵, 但就和珍贵的高级魔兽和魔植一样,换言之, 高级魔兽和魔植在永恒之地是什么待遇, 夏国纯血就是什么待遇。这是指猎物。
可现在陛下却要求他对外宣布, 魔法师种子加三加入永恒之地, 那么这就表示加三不再是猎物, 而是受到永恒之地保护的魔法师种子,是未来的魔法师预备役。这是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你还记得黑狼辛克莱吗?”雷哲陛下突然问道。
凯特一顿,回答:“记得。”
雷哲陛下-身体后靠, 眼睛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声音悠远:“他在临死前曾托人转给我一封信,恳求我,将来如果他的后代遇到危险,希望我看在他曾追随我一段时间的份上, 能帮他留下一条血脉。”
凯特疑惑,“属下记得他并没有留下血脉,现在净水之国的辛克莱只是他兄弟的族人。”
雷哲陛下不满地看向凯特, 道:“血脉并不是只有生育一路。”
凯特恍然,随后因为羞愧就忘记问陛下为什么突然提起黑狼辛克莱,而陛下也没特意说明,他也不好再追问。
另一头,并不知道自己接受了考验,并已经通过第一关的加三听大婶说要做饭,立刻非常热情地说要帮忙。
“你会吗?”大婶不是很放心。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家像加三那么大的孩子烧水做饭都不成问题,但加三看衣着可不像是穷人。
加三笑嘻嘻地说:“我经常跟家人在外面跑,这些早就会了。”
“行,那你就帮我把地豆的皮削了,再切成块,另外再帮我看着点火。”大婶也没客气,立刻吩咐加三做事。
西蒙也想帮忙,加三让他坐着休息。
家人不在家,大婶本来准备晚饭就随便对付一下,但现在多了两个小客人,她考虑了下,割了一块腌肉。
腌肉和地豆一起煮,腌肉煮好干切,地豆切成块,蔬菜生吃撕成一片片。
在地豆和蔬菜上撒上一点盐,旁边放上切好的腌肉,再抓一把掺了麸皮的麦粉做成麦粉糊糊,一顿非常像样的晚饭就做好了。
哪怕是西蒙,对这样的晚饭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他又饿得厉害,刮嗓子的麦粉糊糊也全部喝完。
加三已经习惯这种用餐只有一个勺子的情况,对于用手指直接抓食物这点也慢慢入乡随俗,但卫生观念到底深入他的骨髓,吃饭前,还是找了一点水把双手给清洗干净。
西蒙也一样,他倒不是因为有卫生观念,而是家中习惯如此,每次吃饭,除了餐点,必然还有一碗水,这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洗手指,还有一块布巾则用来擦手。
这里没有布巾,他就掏出一块手帕洗干净了,当擦手巾用。
大婶看着两小的用餐习惯和姿势,再看看自己满是泥污和油垢的手指甲,有点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指,又遮掩地舀了一口糊糊,咽下,说道:“村里今天来了一群客人,说是辛克莱家族的人,他们的少爷丢了,正在寻找,说是能给出消息的人会赏赐一个金币,能把人直接找到就给十个。”
西蒙手一抖,差点把捏在手里的肉片抖掉。
加三则一脸正常地问:“辛克莱家族?很有名吗?”
大婶看看西蒙,对加三道:“非常有名。辛克莱祖上听说出过大公,原本珈蓝公国和附近两个公国的大半土地都属于他,可惜后来辛克莱大公似乎因为某件事情得罪了女王陛下,被女王派兵讨伐,最后辛克莱大公战败,国土被分割,但女王仁慈,并没有消灭他们的家族,仍旧让辛克莱一家生活在珈蓝公国,并重新赐予了男爵的身份。”
“战败者?那他们不应该缩着头做人吗?听你的意思,他们家族在当地仍旧非常……嚣张?”
大婶笑,“称不上嚣张,但他们家很会做生意,虽然这几代下来仍旧是男爵,但财富上并不比普通的伯爵差。而且听说辛克莱男爵的长子已经练出了斗气,大公的女儿也对这位辛克莱一见钟情。辛克莱家族大概就要起来了。”
“大姐,你知道的真多。”加三由衷夸奖。
大婶掩嘴乐,“我们这里虽然比较偏,但因为靠近魔兽森林,来来往往的佣兵之类的人非常多,他们有时会借宿,这些人喜欢吹牛,听他们说多了,我们也就知道了。”
“那大婶想赚金币吗?”
“金币自然是想赚的。”大婶再次看向西蒙,叹了口气:“但富人家的金币又哪里是那么好赚。我们村的人虽然穷,见识还有一点,不像其他地方为了点银币都能杀人。原本我以为辛克莱家的那位少爷只是失踪,找到了是件好事,但现在我想也许那孩子本身就不愿回家?”
西蒙身体颤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加三。
加三却对西蒙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碰到过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少年,他已经死在了魔兽森林,他死前有没有跟你说他为什么一个人跑进危险的魔兽森林?”
大婶也看向西蒙,脸上带了一些好奇和同情。
西蒙喉咙动了动,“他说……他的家人从不打他,但经常为一点小事就罚他不准吃饭,经常把他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一关就是几天。”
西蒙的眼眶红了,“他们不让他见到外人,不允许他离开城堡,不允许他有朋友,他们把他唯一认识的一个农奴的孩子当着他的面吊起来打,他哭着求他们不要打了,可他们……”
西蒙哭了,哭得无法自抑。
他说出的事情不多,但听到的人已经足够明白那个少年在那个家的情况有多糟糕。
大婶啪地拍桌,把西蒙吓得身体一哆嗦。
大婶竖起的眉毛慢慢放平,看着西蒙的目光充满怜惜,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会看不出这孩子的衣服都不合身?
而且这孩子虽然规矩不错,但太胆小也太瑟缩,完全没有贵族少爷那种从骨子里泛出来的高人一等的瞧不起人态度。
大婶轻声叹息:“孩子,你的发色、眼眸、身高,和辛克莱那边说的很像,如果你们不想惹麻烦,也许应该稍微遮掩一下。大婶正好知道一种可以染头发的药草,只不过染出来的颜色效果不是特别好,等你们到了贝尔小镇,可以找当地的药剂师,听说他们有不掉色且看起来自然的染发剂。”
西蒙听了抽噎着道:“谢谢,太谢谢您了。”
大婶眼中充满怜悯,“你们放心,隔壁的史蒂夫是个好人,他不会乱说的。不过你们今晚也不适合在村子里乱走,毕竟村里什么样人都有,不小心给别人看到就不好了。等吃过饭,我就帮你把头发染了。”
加三举手,“大姐,我也要染。”
大婶看到加三心情好了一些,笑:“对,你也染一下好。你的黑发黑眼太打眼,又是小孩子,那些佣兵可不都是好人,他们不少人靠贩卖奴隶为生,像你这样少见的异国小孩是他们最喜欢的货物之一。你最好快点找到你家大人。”
“谢谢大婶。”加三心里很感动,大婶家里看着并不富裕,她只要报个信就能得到金币,但她放弃了,还打算为他们遮掩。
加三不认为这个村子里的都是好人,只能说他们运气不错,碰到了两家人品比较好的。
大婶是个麻利人,说了就做,吃过饭就找了草药捣成汁,还跟蹲在一边帮忙的加三解说这些草药有什么用。
“这两种我们平时用来染布,这个可以染指甲和嘴唇,这三种都没有毒。指甲花染头发,一个晚上就行。如果你们买不到染发剂,可以用指甲花和柠檬一类的暂时代替,不过柠檬脱色需要时间长一点,两三天才能看出效果,而且只适合黑发脱色成深红色。”
大婶为了效果好,狠狠心,在捣烂的指甲花里加了一个鸡蛋,又加了一种可以染出红色的花朵。
当晚加三和西蒙都用大婶提供的一块破布包着头睡觉。
睡觉时,西蒙断断续续和加三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最后流着眼泪睡着了。
加三看着屋顶,心里乱糟糟的,他非常担心加家人,更担心自己的失踪会让哈德伯爵收回给加家的一切好处。
那个该死的王八蛋!随随便便就把他弄到别的大陆来了,如果加家人因此出什么事,他死也不会放过那个王八蛋!
“懦夫,胆小鬼,卑劣的小人,就会欺负小孩子!还把人随便乱丢!诅咒你永垂不朽!会魔法了不起吗?有种你等我学会魔法……”
加三咒骂的声音很小,且并不是这里的通用语。
但是魔法界有一种高级法术叫做通译术,它可以帮助魔法师从精神力角度去理解没有听过的语言。
当然,学习通译术本身需要丰富的知识和非常强大的精神力感知做基础,而通译术也被称为高级魔法中最难学的一种法术。
但雷哲陛下早在很久以前就掌握了这个法术,而他又恰巧在研究完一个魔法后,出于放松的目的点开了一个水幕。
小孩的其他脏言骂语都很好理解,只永垂不朽这个词花了雷哲陛下一点时间。
等他弄懂,小孩已经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了。
雷哲陛下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广大的人。外界传言他有着任何帝王都比不上的伟大胸襟,不过是他不屑和懒得动手而已。
一个小孩子自然不值得他报复,但是他的记性很好,他也有足够漫长的生命等待小孩长成大人。
雷哲原本已经对这个对他而言没有什么秘密的小孩失去了兴趣,他把小孩扔到这里,一是看他那么殷切地想要冠上他的姓,以及看在他夏国血统的份上,给他个成为他追随者的机会。
二来,他也想借小孩的手帮他做一些事——他从不做浪费资源的事,既然怎么都是考验,那就顺带做些实事吧。
可现在,雷哲陛下又对小孩生出了一点点兴趣。当然,绝不是因为小孩诅咒他硬不起来,而是……
小孩刚才说的并不是夏国语,也不是他曾经听过的任何一个种族的语言。看来这孩子身上还有些秘密没有被他挖掘出来。
据小孩父母说,加三和一个疑为炼金师的药剂师做了某种交换,对方治愈瘫痪的加双,而那个药剂师则利用加三的纯血做了某种试验。
这个试验很可能就是小孩身染魔气的原因,哦,还有他说的那个味精。
雷哲并不看重这个试验,哪怕这个试验非常不简单。他在意的是做试验的人,据他所知,有做这个试验能力还能不把实验体弄死的的生命类炼金师,又有可能在附近出现的,就只有泰斯坦了。
凯特以为他让小孩加入永恒之地是因为其通过了某种考验。这个说法也没错,但另有一半原因是加三帮他指出了泰斯坦的落脚地。
他找泰斯坦有很重要的事情,偏偏这人很难联系也很难寻找,如今有加家给他指出很可能是泰斯坦落脚地的地方,他也能多一些寻找泰斯坦的线索。
到此为止,雷哲对小孩都只是一种泛泛的感觉,最多可惜小孩的纯血被污染,虽然仍旧是纯人类,但他的血脉到底改变了,不再是夏国纯血,也就是小孩的血已经失去了融合和提纯其他血脉的效果。
至于那个味精,大概也是试验的某种产物。这世上有很多种族,天生就可以分泌或生长某些矿物质甚或种子一类,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知道了原因,只要再研究结果就好,小孩的存在并不重要,顶多是提供味精的供源体,就像一颗会结果的树。
可是这棵树却又表现出了一些奇特的地方。
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吗?当你以为对方在你面前已经毫无秘密的时候,你却发现你看到的仍旧只是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