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夫妇死亡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 林家震动。
贾数与林如海面面相觑, 都有些吃惊。
“我记得我们下江南之前想岳父辞别时,岳父身体不错,御医也说岳父尚有两年时间可活?”林如海眼前闪过贾代善威严的面孔, 只觉无措。
贾数反倒早有预料:“贾、我父亲那个人, 无利不起早,为了贾家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当做筹码去算计那两位, 谁知会不会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他人,以至于招来算计?他那个破败身子,可不如健康的时候,若哪次不慎被算计, 可不就只剩一个结果?”
虽然这样说,但贾数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临走时, 贾史氏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总不能贾代善的死亡是因为贾史氏吧?
不过这事到底和她没太大关系, 她也就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林如海已经习惯了贾数对整个荣国府的不喜,听到这话也只是皱眉:“岳父本就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又因病情受到了太上皇与今上两位的关注, 怎么可能还有人对他出手?”
以贾代善的为人,他怎么也不可能将一个人得罪到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可不到这种地步, 谁又会冒着被皇上发现的危险去谋害贾代善呢?
“你管那么多呢?”贾数半点不担心,“就像你说的,皇上关注着荣国府呢,若我父亲真是被人谋害, 皇上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林如海闻言,当即抛开这点疑惑,转而开始吩咐家中上下预备他们二人,及两个孩子守孝穿的素服。
林如海只是贾代善夫妇的女婿,倒不必丁忧,只需着素服办公就好,而且因为不是贾代善夫妇的直系血亲,连守孝也只需三个月。
但贾数作为女儿,哪怕已经嫁人,也有一年的孝期。
两个孩子作为外姓子孙,孝期比父亲长,但比母亲短,仅有五月。
整个林家唯有林母不必守孝,但她年纪本就大了,故而干脆让人将林家上下的装饰换了一遍,全部换成了素净的颜色。
唯一的问题反倒是只有几个月大的老三,因为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已经开始着手喂辅食,也可以喝点儿肉汤了,若是因为守孝就断了肉汤,孩子又不懂这些,难免会哭闹。
憨憨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只有吃饭的时候特别积极,也因此,一旦断了他的口粮,他闹起来也就特别凶残。
这么来了几次之后,心疼孙子的林母干脆发话,免了这小子的忌口。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老三的抓周宴。
因为贾数孝期未过,憨憨的抓周宴仍是没能大办。但之前的洗三宴和百日宴已经委屈了憨憨,这次到底不能办得太寒酸,所以尽管林家没有将这个消息宣扬得人尽皆知,可真正与林家交好的人家仍是收到了请柬。
这其中,就包括了远在金陵的四大家族。
原本贾数只是想邀请薛家,但四大家族到底同气连枝,他们不好厚此薄彼,最后便干脆连其他三家也邀请了。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那薛蒙竟然将妻小三人都带来了。
贾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办法出来,珠珠年纪也大了,不好抱着憨憨道抓周的中心去,所以憨憨是被皮皮抱到众人面前抓周的。
没有意外的,憨憨被放上抓周的桌子,立刻就抓住了林如海放在上面的官印。
众人当即连连道喜,反倒是在后院等消息的薛姨妈在向林母表示恭贺后,转而指着女儿宝钗笑道:“说来也有趣,我这女儿当初抓周也是抓了她父亲的印章呢。当时她父亲本只是凑趣儿,没想到我这女儿上了抓周的小桌子后连一贯喜欢的笔墨纸砚和诗书都不要,上桌后就直奔印章,抓住就不放手了。”
林母也听林宪说起过薛家女儿抓周宴上发生的趣事,闻言立刻笑了起来:“我倒是听我那长孙提起过这件事,说是这丫头在抓住印章掉头的时候又将金算盘给抓住了,之后面对薛家主的讨要还直接将两样物件儿藏在了肚子底下?哎哟,我当时听到可是笑得不行。”
薛姨妈面上带了几分薄红,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和其他夫人的目光对上。在她看来,女儿抓印章还能说有趣,可抓金算盘就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个权贵家的女儿,谁在抓周宴上会抓算盘呢?虽然谁都知道她女儿是商人之女,可抓算盘却似乎让女儿身上一辈子都打上了商人的烙印,谁又想给自家儿子娶这样的儿媳?
却不想林母又笑着说道:“你们却不知,我那儿媳听说这丫头抓了印章和算盘后笑得不行,连连说这丫头日后必有大出息,不说出将入相,协理丈夫管理后宅却必然是小事一桩,谁家有幸将她娶回家可是走大运了。”
林母突然想到大公主之前派人传来的消息,虽然因为荣国公的突然去世暂时延后颁布修改后的法令,但大公主说的言之凿凿,那事儿必然是铁板钉钉儿了。
这般一想,她又笑了起来,“好生培养你这闺女,最好是将她当儿子养,说不得以后她还真出将入相了,到时还能给你挣一个诰命当当呢。”
薛姨妈小心探头,发现林母眼底并无半分鄙夷后,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林母口中的“出将入相”,薛姨妈却只当她是在说笑。一介女子,连科举都不能参加,又如何做官呢?
更何况,薛家是商籍。
再说憨憨这边,他在抓完官印后就被自己的无良哥哥抱到一旁无人角落,也不管他才丁点儿大,就直接放在肩膀上,为了吓唬憨憨还特意蹦了几下。
可惜憨憨也不知是天生表情少,还是真的没被吓到,就算林宪蹦跶得再厉害,他竟也只是眼睛亮得惊人,却没发出半点声音,甚至在林宪蹦累了后趴在他头上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林宪在家时为了把弟弟逗哭经常这样做,但收效甚微,十次有九次憨憨都没有反应,所以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因为憨憨睡着了,担心他掉下来,林宪侧过身子,放开了原本抓着憨憨两只爪子的一只手,小心将他抱在了怀中。
“也不知随了谁,从小就跟小懒猪似的只知道睡。”偏偏不论父亲母亲,还是祖母都觉得正常,还说他和姐姐小时候也是这样。
“林哥哥……”
林宪猛地回头,意外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孩。他凝神打量片刻:“你是薛家那小子?”
薛蟠这才从墙角出来,因为发现林宪还记得他是谁,激动得双颊通红:“林哥哥,我叫薛蟠。”
说完,他小心地觑了林宪一眼,腼腆地露出一抹笑。
他想,林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呀,比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哥哥姐姐都要好看到不知哪儿去了,就跟话本儿里的神仙一样。
林宪不知薛蟠心中想法,只是有些担心:“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角落来了?跟着你的下人呢?”
这角落隐蔽得很,若非他时常在家中闲逛,他也不知道家中有这个地方存在。若是薛蟠一直待在这儿,等薛家人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人找到。
薛蟠十分喜欢林家哥哥,对他几乎有问必答:“父亲一直和人聊天,也不理我,我就甩开下人跑出来玩了……”
说完,他立刻振奋起来,“却没想到会遇到林哥哥。林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林宪:“……”
林宪抱着憨憨,眼神探究地看着仍是三头身的薛蟠小豆丁儿,心中暗暗想着,若非薛蟠年纪尚小,根本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他都要以为薛蟠是在调戏自己了。
又想到自己在江南的所见所闻,知道这边的文人雅士、权贵富豪都颇好龙阳,许多人甚至将其奉为风雅韵事,林宪神情愈发诡异。
“小小年纪,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对方到底是客人带来的小孩儿,年纪更是连自己的零头都不满,林宪实在不好和他计较太多。
想了想,他还是一手抱着憨憨,走过去将人牵着往聚会的前院走去:“薛家弟弟,你此时此刻到底不是在自己家,就算觉得大人聊天无趣,也不要到处乱走,玩意走丢,或是遇上心怀不轨的歹人,你的父母也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
薛蟠神色懵懂,听得云里雾里,但出于颜狗本能,他还是痛快地点了点头。
林宪看出他的茫然,不由失笑摇头,到底没再多说。
等林宪将薛蟠牵着才踏进前院的们,就撞上了面色焦急,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找人的薛蒙。
林宪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赶紧将人拦住:“薛家主可是在找蟠兄弟?”
薛蒙闻声转头看来,目光落在被他牵着的薛蟠身上,当即扑过来将人抱住:“你这皮猴儿,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身影,你是跑哪儿去了?”
薛蟠懵懵懂懂地被薛蒙抱住,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方才林宪说的话,隐隐约约竟觉得那些话变得不那么晦涩,懂了几分意思。
他眨眨眼,抬手抱住薛蒙的脖子:“蟠儿知道错了。”
薛蒙顿住,错愕低头,他没听错?他家这个混世魔王方才是在……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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