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这丫头，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力气，把妫斌连推带拽，风风火火地带到了前厅门口。妫斌整理下衣裳，调整下心绪。“既来之，则安之”，上！怀着忐忑的心跨步迈入前厅，趋步走到妫灵近前，躬身拜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哼！不争气的东西，让你过来见客，好半天才来，好大的架子。”

“妫兄言重了，孩子嘛，毕竟玩儿性大，来，孩子，坐到这边来”妫斌起身，这才仔细看到堂厅的右排椅首，坐着一位笑咪咪的胖官员，见惯了父亲的严肃，还真是不太适应……但心里对这个胖叔叔还是很有好感的，不由也就走过去坐到了胖叔叔旁边。之后，胖叔叔问了问妫斌师从何人，读些许什么书……妫斌一一应答。“犬子贪玩儿，不慕诗书，让启兄见笑了”妫灵对小世子今天一反常态，乖巧懂事很是满意，但还是客套地说自家孩子不成器。而胖叔叔却仍是一脸笑容地说“不妨事，不妨事，世子灵秀，稚气未脱，他日必非池中物。这一晃已经十二载了。没想到当初的小不点已经长这么大了。只是看着这孩子身体有些孱弱，妫兄可知何故？”。

“这个……确实不知……启兄可有见教？”妫灵知道，姬启精通玄学，深谙天道，或能找出小世子多年来身体孱弱的缘由。

“妫兄，不知世子平日对什么最感兴趣？”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一让他学诗书，略听些皮毛就不愿再钻研了，一心想着跑出去疯玩儿，为此，可没少挨揍，让启兄见笑了。”

“无妨，无妨。听闻世子近日受惊晕厥，不知可有此事？”

“啪”妫灵怒拍了一下桌子，“一提起此事我就来气，前些时日，他外公送来一匹西域神驹作为他十三岁的生日礼物。不曾想这匹烈马桀骜不驯，这个臭小子拿着把草就试图去靠近这匹烈马，若不是马倌发现的早，怕是早已被踢断了骨头。”

“这就是了。没有在窝中翱翔的雄鹰！也没有在棚中疾驰的骏马。有限的缰绳局限了无限的蓝天。”姬启满含深意地说道。

妫灵若有所思。“请问启兄，这也是天子的意思吗？”

“是。”姬启答到。“恰好天子让我带来一封信，请妫兄过目。”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片羊皮递给妫灵。

“什么？这些年义渠不断受到北方的犬戎以及西方羌族的袭扰，怎么从未听闻岳父大人提及。”妫灵不知道为什么义渠宁向天子求援也不向自己张口。

“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启此次前来就是传天子圣喻‘草原的雄鹰应该在草原上翱翔’妫兄择日送小世子与他外公叙叙旧吧，义渠王年迈，小世子可是义渠王在世的唯一血亲了”。

妫灵心中一惊。这一天来得这般快吗？

“既然圣喻已达，愚弟还有王命在身，就先告辞了。”姬启起身，作揖，似确有要事。

“启兄且慢！时迫日中，天气酷热，若启兄此刻上路，回京天子岂不是要怪我怠慢上臣？咱兄弟也十数年不曾相见了，不如小酌两杯。待暑气稍减再行上路也不迟。田管家，设宴聚贤楼，速去安排。”

“诺”，田管家在堂前领命后就匆匆去安排了。

聚贤楼二楼。

妫斌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出府，爬在窗边，俯瞰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蓦然有种旷达之情涌上心头。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地如蝼蚁般奔波，只有自己跳出了生的匆忙与烦恼，但不知道这样的惬意还能持续多久。

“启兄，你还记得吗？十二年前，就是在这里，你带来了天子的诏令，封我作陈侯。避免了我陈国的一场浩劫。”妫灵恭敬地说道。

“妫兄你别恭维我了。当日我看到的可是你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启兄可不要这样说，你可是我的贵人。若不是天子的这封诏书。恐怕我还真压不住各方暗流。来，启兄，我敬你一杯。”

两个大人客套着喝着他们的酒。而妫珏则贪嘴挑着吃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只有妫斌爬在窗上思绪纷飞。

“店家，再来一坛酒！”姬启喝得兴起，见妫灵未试图探听什么政治信息，也就敞怀多喝了“几杯”。

直到两人开始胡吹。妫斌才跑到楼下叫店家开了两间房让二人休息。田管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二人搬进去。妫灵抱着酒坛子愤怒地拍着桌子“你当初……当初要是早点来！芸儿也不会死！你说！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这样干？”

“哈哈……妫兄你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你看我……酒量比你好，我还能喝。”说着就要去抢妫灵手中的空酒坛，但是抢了几次都没抓住，明明就在眼前，但是晃来晃去就是抓不住。

“两位老爷喝多了。福禄，送姬启老爷回房，老爷，我送您回房。”说着，二人就去搀扶这俩醉鬼，田管家费了好大劲，才把老爷手中的空酒坛子夺下。而福禄刚把抱着桌子的姬启的手拉开，就发现他的脚又勾到了凳子上，反正就是不走。折腾了半天，酒的后劲上来后，二人渐渐失去了意识，这才乖乖地被搬到房间中歇下。

夜。宛丘地牢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而这惨叫的源头就是当年刺杀妫灵的刺客。当年这个刺客试图想藏到姬启的马车下混出城。不料姬启的仆从与城卫争执“只许进，不许出”的禁令时，这个倒霉的刺客终于因体力不支从车底掉落。然后就被城卫扭送到了地牢。

而从那天起，宛丘的地牢就时不时响起凄厉地惨叫声。吵得众刑徒夜不能寐。在那以后的十多年间，宛丘成为了陈国犯罪率最低的城市。而制造这一事件的主人公就是妫灵。这个刺客嘴硬的很，妫灵用尽了刑罚，这个刺客就是不吐口。而原本的拷打渐渐演变成了妫灵例行公事地泄愤。每次心里不痛快，或者喝醉就会过来摧残这个刺客一顿。但又偏偏不下狠手。刺客在被蹂躏了一年后就疯掉了。看到妫灵进来就浑身发抖，大小便失禁……但这并没有让他的痛苦减少丝毫。

守完孝的妫伯、妫仲、妫叔和妫季四家人被安排住到了地牢四周。妫伯是自己要求的，但为了减少地牢煞气对妫伯一家的影响，妫灵命人封堵了地牢北侧的窗口，并加高了地牢的北墙。而其他三家就没这么幸运了，翟芸的死，他们心知肚明，多年来都受到内心强烈的自责且日夜又受到来自地牢凄厉惨叫的惊吓。而这些年，变化最大的还是妫灵。长期摧残刺客的同时，他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所有人都知道他变了，而且，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但却没有人敢跟他说。

翌日，城西十里亭。

“昨日启贪杯失态了，还望妫兄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酒逢知己，启兄喝得痛快就好。”

其实，对于昨日二人喝醉后的景象，他们已经都记不清了。还好记不清了，在田管家把妫灵昨日的言行告知他的时候，他吓出了一声冷汗。

姬启端起妫灵为他践行的酒，一饮而尽，“妫兄的盛情，启铭记于心。王室没落，天下诸侯并起，九州破碎不堪，诸侯征伐不断，灭国战争时有发生，不乏有乱臣贼子觊觎王鼎，王室以后还须多仰仗陈侯。希望陈侯莫要辜负天子的期望。”

“臣定不负吾王所托，万死难报君恩。”望着姬启远去的身影。妫灵开始担忧，陈国即将卷入的这场乱世浩劫，是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