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愣怔片刻,脸上的神色便激动起来。
她又拿起托盘上另两张同色同质地、但尺寸略小些的帖子,只看了一眼,面上的表情便古怪起来。只把众人看的莫名其妙。
墨池心里对老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此短短的时间,她脸上至少露出过激动、不解、气愤、忍耐、恍然大悟等几种神色,且每一种都那么明显,毫不克制。
这变脸的本事比起戏台子上的名角儿也不逞多让。
片刻后,老夫人脸上恢复了她慈爱的笑容:“这张是尚书令府登高节菊花宴的请帖。”随着她话音落下,众人的神色激动起来。
工部纪尚书的夫人是长安城里出名爱热闹的,一年中尚书府中大大小小的宴席,总也会办上七八次。长安勋贵人家的女眷,几乎年年都会参加尚书府的宴席。
所以,能参加尚书府的宴席虽也代表着身份的尊贵,却并不稀罕。
尚书令府安大人家,却是出名的低调,多年来办过的宴席,就是加上婚丧嫁娶、女儿及笄这种非办不可的红白喜事,几乎也是屈指可数。
不说安家办宴席的稀罕程度,直说安老大人贵为本朝尚书令、百官之首,长安城里,能得到他府中宴席请帖的人家,只有四品以上才有资格。
看着老夫人手里那张毫不起眼的秋香色帖子,众人的目光开始炙热起来。
就连平日里总是一张冷面的韩嘉卉,脸上的神色也颇为激动。
墨溪也很兴奋,他伸手拽了拽墨池的衣袖,脸上满是渴盼的神色。
到长安城已经半个月,他却连府门也未踏出过一步,一想到菊花宴可能会见到安大哥,他心里便一阵阵激动。
众人的神色一一落在了老夫人眼里,她压下自己的激动和不满,拿起另三张稍小的帖子:
“老三媳妇,这两张帖子是安府单独下给你母女二人的,你且收着。”
众人的脸色瞬间充满诧异,常氏干笑一声:“三弟妹好福气,竟得了安府单独下的帖子,这真是长脸面的事情。”
罗妈妈从老夫人手里接过帖子,转身走两步递给了坐在大奶奶旁边的柳顺娘。
柳顺娘接过帖子,粗略一看,朝众人笑道:“想是因为三爷与安郎官自小交好,安家三公子在宜阳时又与溪儿有些交往,因此才单独下了帖子。”
常氏捂唇娇笑:“是啊是啊,当年三弟与安郎官可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至交好友呢,没想到安郎官的儿子与四娘、大郎又成了朋友,这可不是缘分吗?”
柳顺娘抿唇一笑:“大嫂耳朵倒是不太好,我只说安家三郎君与溪儿有些交往,何时说过他与池儿也有往来。
大嫂莫不是不清楚,闺阁女儿家名声要的紧,若传出私下与男子单独往来,池儿往后可怎么嫁人?”
常氏心里暗骂一声,她倒忘了柳顺娘彪悍随意的性子,脸面与她而言完全是不用装的,她也根本不屑于粉饰大家族妯娌之间表面上的平和。
墨池立在柳顺娘身后,母亲的一番话令她想起那晚的事情,面上便有些微红。
幸好众人此刻都在关注柳顺娘,倒没人注意她。
老夫人心里也骂老大媳妇愚蠢,这半月来与老三媳妇交了两次手,竟都被对方弄的狼狈不堪。
“老三媳妇,你大嫂的意思是赞赏你老三一房的福气,你也别听差了。怎么好好一句表扬的话,倒上升到女儿家清誉这么严肃的话题上来了。”
柳顺娘见好便收,听了老夫人的话便起身向大奶奶行了个万福:
“大嫂,原谅顺娘没听清话头,误会了您的意思,顺娘就说您端庄知礼,断断不会说出毁自家侄女清誉的话。是顺娘失礼了。”
常氏被柳顺娘一番话堵得胸口疼,却只能咽下浊气,上前虚扶起柳顺娘,又客气了两句。
众人一时之间神色各异,老夫人正准备让大家散了,碧桃又进来禀道:“老夫人,表少爷候在门外,特意来给您请安呢!”
老夫人笑呵呵道:“今日这孩子休沐吧,他倒是有心,近日这么辛苦,还不好好休息休息,给我请什么安呢,快请进来吧!”
随着身穿水墨色长衫的男子走进来,众人便觉得眼前一亮。
韩嘉卉瞥一眼韩嘉音,见她双眼中瞬间充满神采,连身子也挺直了不少。
想想前几日婢女的禀报,这些日子三娘时不时找借口往‘流光阁’去,表哥却借口刑部事务繁多,上任半月来大部分时候都住在官衙,三娘几乎次次扑空。
韩嘉卉微微摇头,心里嗤笑三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却也懒得管,反正她的心思迟早会成为一个笑话。
谢思齐上前给老夫人和常氏、柳顺娘行了礼,又与众表妹表弟打过招呼,老夫人让丫鬟给他看了座,又是一番慈爱的嘘寒问暖。
谢思齐一一作答,然后对老夫人道:
“祖母,前日母亲来信,知道三舅舅一家回了长安,高兴的喜极而泣,再三嘱咐懿德,要替她好好照顾池儿和溪儿。
但懿德近日一直忙于公务,今日才抽出点儿时间,想带着池儿和溪儿在长安城里逛一逛,还请祖母允许。”
老夫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懿德也两年不回长安,恐怕对长安城也有些生疏了,
不如大娘也一起,让大娘带你们去一下东市西市,东市‘永和楼’的菜色那可是长安一绝,你们兄妹应该去尝尝。”
韩嘉卉闻言便上前一步,正准备行礼应是。
不想谢思齐却不卖老夫人的面子:
“就不劳烦大表妹了,母亲再三嘱咐懿德好好陪陪池儿和溪儿,她还有一些私房话想托池儿和溪儿转给三舅舅。
而且懿德当年一人闲来无事,倒也走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东市西市也是极熟悉的,当年懿德年幼,尚且是一人逛遍长安,现在就更无需大表妹引领。”
他笑容依然温和,口气却坚决的不容一丝商量。
且称呼墨池和墨溪是名字,到了韩嘉卉这儿,却是大表妹,远近亲疏,可见一斑。
韩嘉卉立时尴尬的站在原地。她自打出生以来,向来是众人围捧的中心,就是在长安贵女圈,众多显赫家族的贵女,也因为祖父的原因,会给她三分面子。
与韩嘉卉而言,何时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此刻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双妙目狠狠的瞪了谢思齐一眼,又转过脸簇毒般的看着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