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婵愿意做无名功臣,将所有光芒加于吕娴身上。她配得上这样的光芒,有朝一日,在天之下,受万世敬仰。
吕娴愣了一下,见她献出真心臣服之意,道:“貂婵想出其中关窍了?!”
貂婵点点头。
吕娴也不笑了,正色道:“此举责任十分重大,而且不能受功而赏,若要落于旁人之手,我无法信重,只有你,我信任你与高叔父。”
孙策被刺杀而死,一直是个谜,而吕娴绝不愿意让吕布成为第二个可能被死士刺杀而死的人。
徐州府必须要有这样的部门。以前的刺奸处是在张弘手上的,可他却临阵背叛了吕布,这几乎是致命的。
“我知其中轻重,自在暗处辅佐高顺将军,获取情报,护佑主公与女公子,刺探敌方军情,影,无所不至!”貂婵拱手道。
吕娴去扶住她的手,道:“想好了?!有功不能受赏,永远只能在暗处,有过反惹猜忌,甚至有一日大业成功,不需要你们了,甚至会被灭口而死,而你与高叔父走太近,甚至可能招来有心人的诋毁,名声也会毁掉,这些,你都不怕吗!?”
貂婵一双美目看着她,道:“女公子尚不惧自污,而貂婵又有何惧?!贱妾不怕,更信重女公子必保贱妾!”
“好。”吕娴笑道:“你果然与平常女子不同,刺奸处交到你手上,最合适不过,我知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父,高叔父亦是。而我吕娴发誓,只要我活一日,不敢力担说保你安危,但愿立下重誓,共生死,共存亡,永不负心!”
貂婵道:“如此诺,貂婵已安心,一生所求,非为功赏。”
吕娴道:“倘我以后有失,刺奸处在你手上,你当护佑我父成就大业。若功业成,而有人加害,陷于权力漩涡,有此利刃在手,你与高叔父足以自保!貂婵,时移事易,倘一日事成,切莫自毁,若真的不能容于世,容于光,容于功业社稷,可遁走而去,保全他们,保全高叔父,保全你自己……”
貂婵是真正的怔住了。她以为自己只是一把刀,然而,女公子却告诉她,交给她的,却一把双刃剑,可助主公成就大业,也可用来保护自己。
貂婵便是再铁心的人,此时竟也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女公子……”她讷讷道:“有女公子这句话,贱妾便是身死,也不悔!”
吕娴将她扶了起来,笑道:“貂婵为间者祖师爷,培养出来的人,定都是收集情报的高手,虽见不得光,然,便是后世也无人可与貂婵相比。吾将暗影交于你手了。”
貂婵郑重的点点头,真正到这时刻,语言是苍白的。唯有心言,才可表达一二。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然,我不要你和高顺死,我不是燕太子丹,你们也不是荆轲,我在,我们在,我若亡,你们定要自保,若实在在权力中无法保全,隐遁去既可,”吕娴道:“你与高叔父皆心细,又十分信重我父,因为这分爱重与理智克制冷静,我将我父后背托付于你们。”
貂婵红了眼眶,郑重道:“是。”
吕娴与她相视一笑,又道:“另,我还有一书,可与荀,你且安排人,放到荀府中书案上既可。”
貂婵自是应了,将纸条接了过来。
她知道吕娴心中有城府,她只管听便可。以她之谋,定能以奏大功。
貂婵看着外面吕布的背影,她的夫君,也是她的主公,可不能败啊,这么多人爱着你,信任着你,依靠着你,也保护着你……
生死存亡,共为一体。
貂婵与她恳谈一番,又细细交托了诸事,又将严氏带来的肉食及衣物拿了出来,嘱咐她好好保重身体,这才上了马车,先回城了。
吕娴送马车离开,走到田间对吕布道:“爹,你与赤兔说一声,看我能不能骑一骑它。”
吕布道:“这个容易!”
他打了个唿哨,赤兔本在田边吃草,两耳一竖,欢快的火速的飞奔过来,快如闪电,吕娴看了都眼馋的厉害。
吕布扶她上马,笑道:“吾儿小心,别叫它伤了你。”
“无妨,它既知我是爹的女儿,自有分寸,”吕娴看赤兔老实,见有吕布在,倒也没掀蹄子,便依着吕布牵着马走,对吕布道:“我父可知,昨日为何要隐忍不发?!明明可以有机会,师出有名夺下小沛,却一忍再忍?!”
“为了联盟抗曹?!”吕布道。
“不止是为此,”吕娴道:“夺小沛事小,杀刘关张三人事大,若不能全杀,便不要妄动,没有万全的把握,千万不要轻易动刘备。”
吕布恍然大悟,怔然看着吕娴。
吕娴眸中却展现一番杀机,道:“事情不做则已,做就要做绝,否则必为其所害!未有好时机时,千万要忍!”
吕布如醍醐灌顶,道:“为父明白了。昨日如有所悟。往常看人行事,仿佛隔了一层雾,昨日却仿佛雾散了些,心中如明镜一般。对刘备,为父知他这种人,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早早暗恨于心,若他也有这样的机会,必也不会放过为父。”
孺子可教也。
吕娴道:“刘备必要破之于战场之上,方可杀也。两军对阵杀敌,世人无可指摘。若他在父之下,父亲加害之,寒天下人心,不可如此。”
吕布眸中有锐芒,道:“这个我知!以后会有这个机会的。”
“父亲可知何谓使者?!”吕娴见吕布听得进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笑道:“周王室分封诸侯,当时的诸侯都是一家,使臣为礼,相互走礼,相当于走亲戚。后来诸侯强势,分有大小,而周王室渐渐式微,这出使的事就更有趣了。”
“诸侯有喜有丧,使臣至,或有宴礼,或有丧礼,而使者可以在这些礼上观君主的品行,虽不能确认七分,但一个人的言行,至少可以品出三分的未来。”吕娴道。
吕布道:“杨弘在宴席上观察着为父,是在料定我的份量?!”
“不错,这是他的目的。听其言,观其行,可以基本确定一个人的格局,而父亲昨日做的极好,我很高兴!”吕娴道。
吕布听了有些动容,得知昨日吕娴必担心自己,一时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
阳光升起,晨曦很美,印在父女二人的身上,像有红光。
吕娴坐在马上,而吕布却肃然在下,定定的看着她。她何止是他之女,更为他师,为知己,为友,通达于内,敏锐于外,十足信任。
“我真的很高兴,”吕娴对着吕布笑,道:“父亲知道克制自己的脾气,保护自己的志向,善于藏拙,在没有足够的实力确定做成一件事前,不要曝野心于外,极好。”
吕布被夸了,很是高兴。这几乎是吕娴第一次这样夸他呢。吕布又得意又高兴,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看他孩子气一般,吕娴也很高兴,与其说她将吕布当成是父亲,不如说是朋友,还有敬仰的真正的友人。
“对刘备要耐心,对杨弘,还是要再继续演一演戏,不管他们信不信。耐心是一个猎人的最重要的素养。等待时机,一击必中!”吕娴道:“他日淮南,小沛,皆为我父所有,甚至于天下都是,而他们只是阶段性目标之一。而我父绝不会止步于此,甘心只锯此一隅。”此是起点,并非终点。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吕布道:“我知,娴儿放心,我定耐心,绝不会焦躁。”
吕娴看着吕布,他信服自己,尽管自己是他的女儿,他完全可以拿出父亲的威严,让自己听他的,可以独断专行,可是,吕布很好,只要有道理,他是能听得进去的。
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可一时听进去。然而,知道了好处,他才能始终。
吕布再磨练些心性,他日与曹大战,就具备最基本的心理素养了。
“袁术势大,须缓图之,而刘备雄心在握,但未等到风起,对他更不可焦躁。”吕娴缓缓笑道:“父亲知道晋厉公的故事吗?!”
吕布竖起耳朵,听她说话。
吕娴向来说事,都会用他能听懂的最浅显的语言,所以他不愁她会掉书袋。
“晋厉公攻三,杀了三卿,却留了两人不忍再杀,说一天杀死三卿,他不忍心再杀人,最后还恢复了栾书和中行偃大夫的职位,”吕娴笑道:“你猜最后结果如何?!”
吕布突然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有细读过史书,如今听吕娴这样轻描淡写的一说,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被两卿杀了?!”
吕布其实心很软的,吕娴少不得一再叮嘱或吓唬,让他知道刘备与曹操一样是狠角色,一旦抓住时机,必会反噬,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他得像正视曹操如恶龙一样的心态去同样正视刘备。
刘备还与曹操不同,刘备一直被压制,更没有机会,没有机会的人,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珍视每一个能灭敌,壮大自己的机会。
而吕布,还未认知到他真正的可怕!
而他必须认知到这一点!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