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所教?!”许攸想象不到这是什么情景,都有点傻眼,冷笑道:“学算术作甚,莫非以后要行商贾之道?!哼……”
他语气中皆是轻视。
他认为习字认字是士族的特权,这些泥腿子的普通兵士学什么字?!
他整个人陷入混乱和烦躁之中。
“信仰?!莫非是黄巾军那一种?!”许攸道。他误以为是这宗教之类的洗脑之行了。因为这也是常见的手段,就是忽悠大字不识的屁民卖命嘛,这种,真的他们常玩!
门人却摇了摇头,更具体的他却说不清。
许攸心乱如麻,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套,他不熟悉啊。
啊这……吕布还不按常理出牌的。这是犯规啊。
天下诸侯哪个会这样?!也不怕把自己给玩废掉?!
许攸现在真的是怎么都不得其门而入,这心里能不烦躁吗?!这一烦躁,能不焦虑吗?!这一焦虑,这心里的邪火就总也发不掉!
无论他怎么讨好都总是拍不到正确的方向的马屁,心里岂能平衡?!
他是越想越不平衡,要走,是舍不得沉没成本。不走,却总是得不到军中的实职,想要干掉司马懿,也苦于寻不到好的把柄,就连讨好吕布,也总是不知如何下手!
许攸牙疼的都要上火!心里憎恨司马懿憎恨的牙关紧咬!
为什么之前放的谣言,依旧伤不到他的根本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暂留在袁府也无用,干脆去了军中晃悠,原先他是不怎么仔细看军中这些大老粗的,只觉得这虎威军只是兵练的好,训练有素的模样,直到这个时候,细心的观察才发现,虎威军中是讲信仰和理想的。
现在,有哪个军队还有余力做这种思想?!
顶多是能混个饭吃,再立些战功,以后能得了封赏,荫及子孙,让子孙再不必担心土地田宅,流离之苦,便已经是极高的信仰。哪怕上面的人再讲什么义气忠诚,也是与他们不相干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虎威军中,不仅解决了生存粮食的问题,还有余力作思想工作,将士们哪怕一天训练之后,总要抽出一点时间学习认字,或是写字,哪怕这只是如此稚儿般的幼稚的字,许攸虽不放在眼中,却看到了徐州背后的宏图,还有从容。
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很多军队还处于温饱阶段,虎威军却已经到了知礼节的阶段,这……
难道徐州的实力已经到如此了吗?!
许攸细心观察之下,才发现他们的食用之物,都有些特殊,与他以往所见,确实不同。这个大冷天的,竟然还有蔬菜,也不是新鲜的蔬菜,而是蔬菜干……
这种凛冬,要供应这么多的人的饮食,便是变也不可能变出这样的水准来。
他去一细问,才知这是徐州送至的军粮,是蔬菜干,加些冻豆腐和肉渣一煮,那个香味,止都止不住!
还有罐头食物。罐头里是一些鱼肉縻,用来一拌主食,再泡上汤,这是在这个时代,很多普通军士想都不敢想的伙食!
所以,许攸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恐怕天下人都小看了徐州真正的实力。
进了城,不抢掠百姓之家的米粮为食,徐州还能保证供应,在这凛冬中还能不断,更上升到一种精神鼓励的高度。
这个时代,除了少数精锐军队以外,其余的兵马只是当成可被消耗的工具来使用的,只有真正的精锐才被如此的重视,心中死忠。因为这样投入下去的精锐才可真正的信任,才可有人的意志,一般军队都是随时可叛的。
可是这样训练下的徐州兵马,这虎威军上下的人心……哪个不忠?!
哪怕只是马夫,他们对徐州的归属感,这种热爱,也是在别的军队中看不到的!
许攸一个激凌……他想起来了,之前他所接触到的一些将士,他们虽然对于冀州的一切都眼露惊艳,然而,却没有半点的剥夺之心。他之前以为,他们是没有得到上级军令,不敢。
现在想来,恐怕在他们心里,他们的徐州半点不差。因为他们有更加自豪的东西,只是他们不说而已!
许攸冷汗一点点的湿透了后背。
所以他们不说实话,一是为了不肯吹噓,二便是为了糊弄自己了……
许攸的手有点麻了。
枉他自诩为聪明人,恐怕这一次,要砸自己的脚了。
他看着这军营中的一切,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实力和精神面貌的军队,没有实力真正的拿下邺城!
那么,之所以还在配合着忽悠自己,糊弄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显然是有更大的目的……
但是,他的名声一传回去,袁营是回不去了,袁绍一定会杀了他的。此时许攸才真正的后悔,司马懿是真的用功劳断去了他的后路!
许攸跌足,恨司马懿入骨。
去曹营吗?!
许攸又犹豫了。这就好比股票,明知被套住了,还血亏了,亏了一波,但是要走,他舍不得割肉啊。况且割肉走人,转战其它地方,也未必能有再起,甚至回本的机会。所以他是真的心急如焚。
许攸在军营中转来转去,若有所思的样子,早有人报到了司马懿耳边。
司马懿道:“……不必理会他,他若是想出城,放他走!”
众人应命去了。众谋士也都默契的点了点头。现在他们是巴不得许攸自行离开。就算他去寻曹操,影响也不大了……
因此,这几天内,司马懿已经将后续的计划制定完成。
寻找到的书信等资料,也将袁营真正的押粮之处也弄清楚了。现在只等一声令下。
所以哪怕许攸长了翅膀会飞,他所能造成的逆形势之可能已经完全不能成功了。许攸早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司马懿如今都在不断推演怎么去攻下乌巢,以及这中途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了。
乌巢是一定要攻下的。而这过程中,有太多的变数,必须要全部算到。
可以说是,现在就只等一声令下。
只是吕布自己还不知道!他出城了一趟,晚上带了些猎物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在帐中独饮!
司马懿看他,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司马懿很少喜形于色,这长长的一声,幽幽的,就是故意的,弄的吕布一听就头皮发麻!
他直视着司马懿的眼神。这眼神怎么说呢:不过是个女人,做个决定就这么难!到底要怎样?!你就不能快点决断?!
司马懿见吕布不吭声,也懒得再折腾,转身就要出帐,淡淡的道:“吾去叫人为主公准备喜礼……”纳就纳了,纠结个屁。要是实在舍不得,纳吧。我收拾残局!省得你纠结的跟个狗子似的。
一个美人而已,就算是一只儿子,也没必要这么在意一根骨头的得失吧?!
真是叫人发愁!
为了一个女人,纠结几天了,真没必要!
不过这也真是吕布的性格。他对任何事都是这样的。
司马懿无语的想,将来万一真的败于吕娴手中的时候,希望杀不杀自己的时候,吕布也能发挥良心,也有这么纠结就好了……
这对父女,真的是向来讨债的!
吕布见他这施施然的淡定态度,突然羞耻心就起来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颇有些失态的道:“……送走,全部送走!”
不能被小瞧了!吕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再不送,就是被军师给小瞧了的感觉。说什么准备喜礼,他是那种人吗?!那种强夺别人妻的人吗?!他不是!
所以得证明啊!
这犟劲!
司马懿果然站住了,道:“果真?!主公不后悔!”
吕布哼哼哧哧的道:“只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后悔?!”
司马懿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懿之本意虽也是送回,这是个麻烦,只有送回才不算麻烦。只是懿可断其余诸事,只主公私情上,却万不敢自专。此断,是主公亲口所决,将来若是后悔……千万别迁怒于懿!”
吕布脸更胀的通红了,骂骂咧咧的道:“……布又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说什么迁怒于人?!绝不至于此!”
司马懿看他这副德性,还真有点好笑,便道:“那真送走了,主公不去再看一眼!”
“有甚好看的?!”吕布哼了一声,脸上臊的厉害,竟不敢面对他,拎了画戟就先掀帐走人了。
司马懿追出来,笑道:“看一眼少一眼!若果不看,即刻便送走!”
吕布不耐烦的摆摆手,心烦的道:“……送走送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赶苍蝇!
司马懿不知怎的,竟笑出了声!
一件小事,纠结够久的。吕布,你够可以!
就这几天,他那么大的事都做完了,已经决断了,这货倒是真不省心的,还纠结于一点小事上呢!
行吧,总算是搞定了!
如果杀掉,或是真纳了为妾,的确是更麻烦的一件事。若是只是纳未亡人,这件事也是约定俗成的事,倒也平常。
然而袁绍尚在,袁熙就在城外,这个时候真纳了他的妻,这件事也就成了挑衅了。那么必然危及谋算!
所幸吕布虽犟,也算有些尊严,甄宓不肯,这件事就一直僵在这里。若是她欢喜的答应了,好处吕布得,麻烦他来处理,那他才是更加心理不平衡!
司马懿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左右也十分喜悦,吕布是真的比起以往长进许多!
天下谁人不知,吕布最喜的就是将领的妻女?!以前他那毛病,是真的到了嘴边的就没有舍得不吃的!
现在,到嘴边的骨头还吐了出来,真是难得!
当下也没留给吕布反悔的时间,司马懿一下令,早准备好的人手立即就去了袁府。
司马懿怕出意外,叫了二百兵士,以及准备了不少车马,就是用来放家眷的,然后就将人给安顿着,送瘟神一样的送往城外去了。
这件事叫刘氏还吃了一惊,一开始是真的害怕,也不敢问,等出了城,才知是袁熙已在城外,心内便不由有些尴尬,她心有余悸,略有些惶恐的拉住甄宓的手道:“……能有这番得脱,也是际遇。你可千万别怨老妇之前所劝,是逼不得已也……”
甄宓也很意外,不过也很欣喜,能得以保全自身清白和名声,她是真的不管什么胜败兴亡了。
之前刘氏劝她,她满心满脑的全是怎么保全自身,现在这意外之喜砸下来,她是真的很高兴,巴不得立即就到袁熙身边去!
自从此事后,甄宓也长了些心眼,眉眼温顺的道:“家慈所言甚是!儿妇万不敢怨!都是逼不得已,到了夫君面前,万不敢提一个字!”
手心却攥的有些紧了!
她心里已然有了防备。这件事她必须要与袁熙提!不管袁熙怎么办,是忍下,还是发作,或是当没发生过,她都必须在这当下,把这件事给当球一样踢回去!
否则,等往后再提起,她必死无葬身之地!
邺城破,袁府不保,甄宓到底有没有被吕布所染指,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不能在眼下将这件事给拔清楚,等日后,她就百口莫辩了。
刘氏现在是有点讪讪和愧疚,可是往后呢?!
人心易变,以后未必不会怕自己忌惮她,她不发作自己的,若是旧事重提,她到哪里找到人证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届时年老色败,指望男子还能讲旧情,既便是好相处的袁熙,甄宓也万万不敢指望。况且袁熙性格温和,他未必能保得住自己!
那么,就得自己保得住自己,不得不卖了婆母了!
甄宓心中不禁染上哀色,这世上最大的悲哀就是她眼下的处境:明明身陷虎狼之窝,万幸能得出来,却还要千方百计的证明自己的清白。受害者是她,无辜者是她,可偏偏最无奈的也是她。这就是最大的悲哀!
甄宓心里一清二楚,以袁熙的性情,既便她真的屈从过吕布,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以袁熙的性情也绝不会缢死自己。
可是,他不会,他身边的人,袁氏族人未必不会疑心,此时不说,将来呢?!
她手无寸铁,却还要设法保全自己。明明应该是袁氏保护她的……可是,真正危机的时候,却只想着牺牲她保护族人,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