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好本事,如今挑的袁术深恨登坏了姻亲大事,便是登有机会出手,也会被袁术所仇杀,”陈登道冷冷道。这可是断了后路了,这么怕他真的出手助刘备吗?!
吕娴轻笑,道:“没有法子,总不能让我父背黑锅,少不得要委屈元龙了。况且,当日破姻亲之好,本亦是乃父之谋。”
陈登真是气的没脾气了,便不语。
吕娴道:“刘使君想必已经被激的急躁不已,元龙可由此事看出一二端倪,那刘备,真的是仁义之人?!看他上窜下跳,急不可耐的要挑拨杨弘,我都觉得他真是能低得下头,可惜他身边没有能真正得用的谋臣,替他谋划,以至于如今亲自赤膊上阵,丑态频显……”
陈登脸上火辣辣的,道:“刘使君仁义,何苦这样说他……”
依旧还是嘴硬啊,行,我不说还不行吗?吕娴便是一笑,道:“公台谋略过人,可诈术,我还真没有把握,不过这虽非他所擅长,然袁术向来自负,也许这末流拙计,袁术还深信,也未可定。若有意外收获,倒是惊喜了……”
陈登拧眉,说实话,看到吕营中人如此上下一心,从未有过的团结一致,今天真的很让他吃惊,而且最重要的是,吕布竟然真的能忍得住。
今天没有吕娴盯着,他竟然没有下场活撕了张飞。以吕布那种性子,受这等闲气,也是忍他所不能忍了。这样的吕布,无疑对陈登来说是陌生的。这份陌生尤其让陈登茫然,更可怕的是,让他现在所坚持的与所对抗的,仿佛都模糊了。
他却不肯认输,低下头看着茶杯。
吕娴看他有些迟疑之心,但还没有动摇根本,倒也不急了。
不肯承认刘备除了仁义之名外,与争霸的各诸侯没什么区别。
要承认自己其实高看了人,屈服了自己所对抗的,是需要时间的。
陈登傲气,尚还能有些迟疑之心,然而他父陈却知道时移事易,吕布已不是当初的吕布,如今已不可图了。
陈府养了许多坐上宾,陈也有许多心腹,陈少不得叹一声,道:“天下英雄,谁能笑到最后,便是老朽也不可知了……”
这是变相的承认,现在的吕布前途未知,已有一争之力。
宾客道:“今日,陈府与袁术结怨,倘袁术他日征得徐州,必不能容府上。这是釜底抽薪之计,这女公子好生厉害,便是我等知她所谋,助不助刘备,惧不惧袁术,都已经……就怕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助了刘备,借了袁术的势,图了吕布,袁术亦不可能再放过陈家。
陈也是叹息,如今他们陈府早在吕营中靠边站了,少不得叹一声陈宫之谋,道:“台台这是断了我陈府的后路。”
他断了袁吕姻亲之好,存有异心,袁术岂能容他?!这是想将他们绑也要绑在吕营中了。
要么就臣服于吕营,要么就老死废死不得用于田间。
便是陈也是丧气的很,道:“釜底抽薪,如今吕布之势已不可挡,若是我儿此时低头,亦好。”
“然元龙必不肯心服,”宾客道:“比起吕布,终究还是刘备仁义些。”
陈却摇了摇头,不肯说话了。说实话,今天刘备三人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失望。
此时的温侯府已是灯火通明,座上宾客把酒言欢,刘备擅会伏低做小,加之张飞无礼在前,刘备自然奉了酒再三向吕布赔了罪,吕布虽喝了,难免有些爱搭不理之嫌。
对这大耳贼,吕布不知道为什么,比对袁术之使还要不耐。
看刘备无可挑剔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祸心。而今日结下如此大怨,刘备尚不露于脸上,这样的人,未免令吕布防范若斯。
被吕娴耳提面命久了,吕布如今也会看人表里,细究思索之外的东西了。
吕布冷冷的看着杨弘与刘备你来我往,一个想探,一个想近,恨不得将坐席拉到一起说话的样子,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早前袁刘二人还在战场上你死我活,如今却……正如吕娴所说,都是人才。前一刻你死我活,后一路把酒言欢,真假虚实,莫名其妙!
想到吕娴,吕布便不耐宴席了,俯首问高顺道:“娴儿那里可有人守?!”
“曹性等人已往,必无忧,主公安心。”高顺道。
吕布放了心,撇嘴小声道:“与这两个伪君子周旋,还不如陪我儿去草庐住呢。”
陈宫唯恐他真的丢下宴席跑了,忙瞪了他一眼。吕布正襟危坐,不吱声了。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宴席散了,吕布将刘备与关羽送至城门外,刘备道:“奉先大度能容,备不胜感激,三弟之事,备一定给个交代,必罚他认错。”
吕布皮笑肉不笑的虚虚应了一声。
刘备又对杨弘道:“长史,改日定要往小沛,备定好好招待,另温侯府女公子,长史定要见一见,温侯有此女,不输男儿。”
杨弘笑着应了,拱手道:“定去。”
刘备这才与关羽上马走了。
吕布早已耐不太住,按捺着郁闷将杨弘送至馆驿,这才气冲冲的回温侯府去了,在书房里生闷气。
陈宫,高顺和张辽却带着笑跟进来的,笑道:“主公生气了?!”
“与他们这两个虚与委蛇,实在叫我好生气愤,”吕布道:“这两个凑到一起,热情又虚伪的不得了,真是越看越厌。”
陈宫笑道:“今日主公表现极好,我料那杨弘应是信了……”
吕布思忖了思忖,道:“他真的信了?!”
张辽亦笑道:“我料应是信了。只是公台少不得还得再作一场戏。刘备最擅哭,不若公台也学上一学……”
“……”陈宫哭笑不得,“也罢,做戏做全套,宫自认诈人之术功夫不到家,少不得要另辟奚径了。”
吕布听张辽密议一通,也是频频点首,那大脑袋一点一点的特别有趣,而脸上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道:“极好,极好……”
张辽笑道:“要诈到杨弘深信,不易,高将军啊,你虽不凌人,然少不得也表现出一番排挤公台之态来,不必太明显,符合性格才好,若不然,反露破绽,杨弘必然生疑。”
高顺道:“可。”
张辽哭笑不得的道:“高将军还是惜字如金啊。”
高顺抿抿唇,不语。
主臣四人议定了,吕布道:“刘备十几番提起我儿,想来那杨弘不见我儿,怕是不会罢休,更不会轻易离去。”
“无妨,”陈宫道:“杨弘便知女公子强悍又如何?便是最终缠着见到了,回去说与袁术,袁术肯信?!他向来轻慢于人,更何况是女子了,反倒会说杨弘夸大其辞,必与他初衷背道而驰。”
吕布想一想也是,便安了些心,道:“那这几日,少不得要再演上一演了……”
三人都笑应了。
吕布坐不太住,道:“要不我今日且接我儿回府住?她久在城外,我实不放心,尤其是那张飞太可恨,就怕他狗急跳墙,去袭我儿。”
“不可!”陈宫道:“若杨弘知女公子在府上,明日将女公子堵在门上不能出,非要求见,拒之无礼。”
吕布一想,便道:“那便罢了。”
高顺道:“已派军士暗中保护,便是张飞来,也不会有闪失,主公放心!”
吕布算一算草庐与城中也不远,若是真有事,自己骑赤兔去也只是片刻功夫,倒也来得及,便点了点头。
一时三人都出府归家,吕布从书房中出来,先去了貂婵屋中,貂婵见他来,忙说了些府中之事,以及在外招募女子做衣坊的事。
吕布本意是想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自是想温存一番,然而,看着貂婵面容姣容的脸上,却是喜色的谈着工作,一时特别无语。
他听了听,发表了几句意见,便悻悻出来又去了严氏屋中,而貂婵却完全没有挽留,一副醉心于工作,只顾写工作笔记的样子,吕布郁闷的不行。
严氏也是,见他来,先问了问吕娴的安全,得知无恙,然后松了口气,又说了说貂婵让她出面主持衣坊事务之事,絮絮叨叨的,里嗦的,弄的吕布更加无语,一点子的兴味都没了……
妻妾都成了工作狂,怎么破!?
吕布听了满耳朵,讪讪的回到书房,而严氏却是半点没有分心看出来他的郁闷。
吕布抱着戟,对着十三州的地图兴叹,明明有娇妻美妾,然而,他却只能抱着戟与地图在书房独卧,一时郁闷的不行。难免哀叹一番吕娴把他身边所有人都变成了工作狂,连他娇妻美妾也不放过,如今他却成了最闲的人,而晚上空虚寂寞冷,却只能抱着画戟与地图睡觉了。
嘤嘤嘤,吾冷,苦矣……
辗转反侧之际,心道:也罢,妻妾尚知努力一心,他吕布,也不能只思享受,而忘却大志!
越王勾践尚卧薪尝胆,一血前耻终灭吴。
他吕布也差不着哪儿去!
思罢,一身热血凝固,虎眸直视着地图,深入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