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到斥侯来报,说是张辽领兵前来,都不禁乐了,对左右道:“袁绍莫非瞎矣?!如此之人,竟然不杀,还重用前来叫吾军之阵?!”
“袁绍恐被蒙蔽心智久矣,自取灭亡之道!”荀攸道:“张辽意在逼出主公与之交战,相互消耗,主公大可不必中其计也!”
曹操笑道:“操自知之!”
荀攸叹道:“恐怕吕布进冀州之事,已成定局!”
曹操虽然也很遗憾说进冀州的人不是自己,然而,他是能分得清主次和轻重的人。只要郭嘉的计能成一样,那么他就有了大大的胜算。
所以此时,哪怕他满心不爽吕布这贼子竟要进冀州去抢掠,他也是默认着没有什么动静的!
他的心中已然有了取舍。
无论死的是吕布还是吕娴,只要计能成一,那么他就占据不败之地了!
而眼下,虽然袁绍重兵压境,曹操自己的粮草和供给也都吃紧,但他依旧能稳得住。可以说心理素质当真是极稳妥了!
曹操是很少有这么怂的时候,但凡有怂的时候,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意在有大图谋也!
荀攸说了一声,便也不提此事了,只道:“主公果真不理会张辽?!”
“无需理会他,我知他必不叛吕布,操已劝过袁绍,然他却用之,坑的是他自己,与操有何相干,只要不借操为刀使,随他去……”曹操不可思议道:“……如今的袁氏阵营,已然至此之境。真是无法想象。”
对他来说,把张辽用到阵前来,曹操是无法理解的。
当然张辽这样的人,是有才之人,杀了也可惜。然而如果是曹操,他旧主未灭未亡未死之时,他绝不会重用一个可能会叛的将领。除非吕布此时已经死了,曹操不仅会大用,而且会是重用此人。
然而,现在这样是冒着多大的危险?!
荀攸道:“袁绍坐拥如此实力,自然倨傲,心态自与我军不同。敢用此人,敢留此人,也是因为己强之故!”
“至强生傲,会蒙蔽自己的眼睛,再也看不清自己的份量和危险处境了!”曹操也是感慨万分,道:“而他的团队也将张辽推到了阵前,他们也是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这四个字,充满了讽刺意味。
荀攸笑了一下,其实曹操自从败过以后,看的比谁都清,比谁都清醒,因此他行事,都是谨小慎微,原因就是这个。
所以人强盛时,未必都是好处,而失败过,也未必都是坏处。
曹操行事就绝不会如此的不谨慎。这袁绍如今膨胀的恐怕连团队里的话都未必能听得进去!
“他将田丰下狱,自此之后,还有谁敢献忠言于他?!”荀攸道:“久而久之,耳边萦绕的全是奉承之语,身边留下重用的,也是小人。自然更闭塞于听。”
曹操听了半晌无语,所以身为主公,身边时常有这么一个能泼自己冷水的人,很重要!
而能不能容纳得下,也很重要。
在一身热血的时候,被人兜头泼冷水这件事,这世间很少有人容得下,有人甚至可能会恼羞成怒。能坐上高位,而时时保持清醒的人更少!
派系争斗,而将这么一个人推到了阵前,简直是不可思议。曹操深以为,袁氏各派系之间的争斗已到了不顾一战之利的时候,已是庞然大祸。而再没有一个人敢再泼袁绍冷水,他已经疏远了所有这样的人。
曹操以为,败亡袁绍之事,不远矣。
曹操是能够为了等一次机会,而不急不躁,宁愿不骄不躁而等一个时机而下手的人。他的心性十分坚韧,所以,他已经瞅到了可以灭亡袁绍的机会和可能。但他也自知一人实力不足,所以,不战则已,一战则一定要掐住要害。
否则,因为急躁而可能失去唯一一个可能败灭庞然大物的机会。
曹操不完全轻看袁绍的实力,哪怕他内里问题再多,也是庞然大物,这是事实。所以,身为实力次于他的他,必须要一击击中。
他看到了可能,等待着机会,而完全不受影响的急于一时!
郭嘉与众谋士为他规划了一个大局,能不能成,全看他怎么操作和天意。
若论心性稳定,静等时机,他完全能够胜任,完全不焦急。然而,只恐天意不向着自己。因此也会有焦虑的感觉。
不过嘛,当今之世,焦虑之感,人人都有,也并不多稀奇。
这是常态。
荀攸道:“袁氏阵营之中,人才恐也有断层。不仅谋士之中分个阵营和敌对,将士们也都是,要么跟随袁谭者居多,要么跟随袁尚者众,而袁绍身边最得力的,恐怕只颜良和文丑了,淳于琼与高览已去冀州,只剩下张郃,而其余之人,莫不惜死,都不肯在前线为战,宁愿保存实力而拥护各派系,用于将来夺嫡之争斗中。也不愿在前线消耗了实力。”
人人都想着拥护着他们选立的公子而争得嫡位,然后拥有一个从龙之功。这人心一散,藏有私心,哪个不惜死呢?!都不愿意冲锋陷阵,只想要保存实力到后来了。
让人不得不引以为鉴。
曹操心中默默的想。这派系争斗,果然是个大内耗。绝对不能纵容!
当然曹操这么想,也不会说出来,只道:“颜良文丑二将甚强,只恐我军之中,也无人可拒之。”
“若吕布在,必能斩之。”荀攸道。
曹操听了特别无奈。
“我军之中,典韦可也!”荀攸道。
其实曹军之中人才的断层也很严重,曹吕之战败后,其实很多人才都没有去投曹操,以至于现在,外患至多,而可用之才,却依旧不够。
尤其是优秀将领,可以当大将用,能够一力拒敌压阵的人,除了典韦,其它的人,都略略少了一些孔武才能。
尤其是一个吕布,都叫曹操头疼。
这何止是心腹之患啊?!这简直是一条虫在他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像一条龙在他的腹中能的能把肚皮给撑破!
再深的涵养和肚量,也是恨不得吃了吕布。
曹操一想到曹吕之战自己败后,是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不得不缩着行事,这心里吧,就不是滋味!
“幸吾有典韦,可倚重之也!”曹操叹道。
典韦当初虽受了伤,但一好就拜为都尉,一直都是曹操心腹,从不离身那种。十分受重用。
曹操一直倚重之,说他是自己的樊哙。
二人计定,竟是毫不理会张辽与张郃的叫战,只挂着免战牌,避营不出。
又有险阻挡着,因此也是相安无虞。
张辽前来数次,曹操皆叫全营避战不出,便使人辱骂曹操胆小,昔年败后,便不敢再与己战等等难听之言。
然而曹操哪里在意这些,依旧充耳不闻,并不出战!
张郃问张辽道:“曹操只避战守营,何故也?!”
张辽道:“惧吾也,故不敢出。出则必败。只避袁军是也!”
张郃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十分气闷。二人分开以后,便道:“张辽瞧着是个正经的将领,怎的如此倨傲?!”
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因为私人上,张郃并不反感张辽这个人,可是他每每说的话,行的事都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叫人不适,张郃总觉得这不是真实的张辽,像隔了一层雾,让人识不清。
他的参将副将等人却不懂他的意思,只不愤道:“只因胜过曹贼,便生傲气,此人,令人生厌!”
张郃无语,也懒得多说,只道:“曹军避战不出,如何是好?!”
诸将道:“临阵叫骂,逼他出战!”
张郃也没别的主意,只能如此了!
张辽与张虎则商议道:“恐怕曹操有别谋,叫人心不安……”
张虎懂这种感觉,曹操的确沉得住气有点过份了。他不是这种一静就静的龟缩着不出来的人。曹操并不是那种怕事避世的人,他其实是主张进取的人。
一个进取心攻心极强的主公,如此如此的安静,这必是有事啊。
“父亲是怕他另有图谋,想要谋取主公与女公子?!”张虎道。
张辽点首,道:“所以务必拖住曹操在此。”
“他不肯打,不肯中计,便是不肯与袁绍相互消耗,未必不是存有保存实力,等待时机之意。”张虎道:“如此之下,又如何是好?!”
张辽来回走动,道:“若是性情急躁之将,激之可出战也。然曹操……恐怕打定了主意不战,怎么激都无用……”
除非这局势有人打破。就像安稳的水态环境被一条鲶鱼打破。
而现在,需要这条鲶鱼,但显然,张辽一人,是做不了这条鲶鱼的!
“如今,只能等……”张辽道:“且只日日去叫战,只要曹操不退兵,袁绍也不退兵便可!眼下打不起来,也是毫无办法!”
张虎点首只能应了。
纵然他心里焦急,可也知道,急也无用,反而可能失了最稳重的心态,还不如静心等待事态的发展。
越是此时,就越需要稳住!
而此时的袁谭已经接到了冀州求救的信件,他看完信后,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当然,除了担心没有之外,其余的什么表情都有!
袁谭还是找了身边人谋算,便召集了诸将与谋士前来商议。
将信一展开观遍,便是一片哗然。
将领们则是直一些,只道:“将军,天赐良机,此时去之,可得冀州也!”
“将军,袁尚必败,若不能生而回,冀州之事,还有他什么事?!将军必能一雪前耻,一诛谋逆之臣,唾手可得冀州也,主公必也遵众人之意,将军,此时天赐良机啊,切切不可错过!”
诸将的脸上全是兴奋。
审配在冀州杀了他们不少人,有些人家眷都没了,那心里简直是恨的恨不得生吃了袁尚一系。可他们却没有机会去报仇。
如今得知,能够去冀州,这心里能不兴奋吗?!
诸谋士却是急止道:“万万不可去!审配此信,恐是陷阱!若无主公手令,将军绝不可回冀。否则,审配构陷,谋逆之人,便成了公子了。一旦有了此嫌疑,哪个能有好下场!?将军,切不可去!不可忘之昔日身陷冀州不得出之事!将军与军士们在一处,才有自保之力,一旦与将士们分离,独身在于冀州,倘入陷阱,如鱼入砧板是也!万万不可去!”
诸将愣了一下,道:“审配的陷阱?!难道吕布围冀州之事是假的吗?!”
“假恐怕未必是假,然无主公手令,恐怕绝不能回,昔日之事,是诸人周转,公子才能再将兵。而此事,若中计,恐怕连转寰的机会都未必有了……”谋士道:“袁尚去追徐州兵,会必败,便堕失威信,此时审配千方百计也会同样污灭将军,以衬袁尚之败无预也……毕竟转移众人视线,是最好的办法!”
“相形见绰,是毒计啊!”诸将道。
袁谭心中也是犹豫的很,然而他的脑子很清楚,他若是再失败一次,可能真的要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了。
忆及往事,依旧心有余悸,他连袁绍都不信任,更何况是冀州的求救信。
这封信,他看到了机会,但同样的也看到了危机和陷阱。
诸将也沉默了,想到这其中的风险,便一时不说话,都看着袁谭。
袁谭来回徘徊,在权衡利弊,良久道:“郭图那还未有消息!父亲会赶回冀州吗?!倘若赶不回,冀州失之,岂不是白白被豺狼所得?!”
他问辛评道:“汝以为,吾可能回冀?!”
“可回,然,却绝不是眼下……”辛评道:“现在回去,如入狼窝也,一则是无令而回,违主公之意,必被审配等人所陷,二则是吕布兵至强,将军回去与之消耗实力,恐怕不妥!况,赢了尚好,若败了……冀州还保不住,将军失威信,便什么都没了……将军可能稳赢吕布矣?!”
袁谭脸色难看,不说话!
良久,他虚心的道:“先生以为,何时是回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