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好像漫天的星海,无数的记忆在此沉浮,或喜或悲,于人生来说,只是沿途的一处风景罢了。
无数的人的人生,交织错叠勉勉强强在这颗水蓝色的星球之上,留下了一星半点的痕迹,而且还将继续下去。对于人类这个群体来说,一个人的苦痛,都只是随时有可能蒸发的晨露。
“你们的孩子,过继到我这边,我给你们500块,怎么样?”
卜恩升从山坡上的旱田上走下来的时候,看见村子里的老村长,正坐在一处土堆上,皱成了菊花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
“你们不亏了,500块呐!”
村长磕着烟袋,快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道:“恩升也是个可怜娃,本来我看他就挺努力的,你们还不放他走,想让他和你们两个老东西一辈子吗?”
村长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卜父,道:“这样吧,如果你们肯把恩升过继到我们家里面,我再多给你们300够看病了啊!”
卜母犹豫了老半天,手上编到一半的竹箩筐也放下了。
“他叔,800...还是不够看病的吧?”
“当然不够,但最近国家不是有政策下来吗?”
村长看到了在外面听着的卜恩升,连忙招呼他进来,然后转头对卜母道:“现在当兵,一次性直接补助10000呢!”
卜恩升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笑了,我在军队里是士官,一个月的补助都有2000多呢,一年下来好两万多了,怎么到你这里就只有10000了?
卜恩升忽然楞了一下。
我还没参军呢...不对,我是参军了的...啊咧?
“10000啊...”
卜母很明显被这个数字给震惊到了,她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几次,都没能算清楚。最后,还是村长帮她说了。
“一万,就是10个800!”老村长的眼睛眯着,却亮起了光,“你想想,你男人吃一次药,就要500多,你们一家一年就算不吃不喝,也才不过两千多!”
“不要犹豫了!”
卜母握紧了拳头:“他叔,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吗?”村长抖了抖肩,道:“但恩升如果真的要参军,可能要给人家送钱。”
“啊?为什么?”过惯了苦日子的卜母很明显就舍不得:“那要送钱的话,还是算了。这过继也不用谈了。”
胡说,国家根本就没有这种规定!你在骗人!
卜恩升疑惑地偏了偏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向来德高望重的老村长是在骗自己一家。
而且,他能骗什么呢?
村长磕了磕烟袋:“你先听我说完啊。虽然是要送钱的,但事情没有办成之前,是不会要钱。而且就算办成了,最多也就只收3000你们还有差不多5000块咧!够你男人多吃10次药了!”
卜恩升心中,又升起一个想法。
之前不是说一万吗?减去3000也还剩下7000吧?明明是14次...诶?我怎么知道的呢?
卜恩升站了起来,去院子里取了山泉水洗脸。
忽然间,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之后的事情。
他看到了,那是在他参军了之后的事情。
......
“呐,他嫂子,那个人说呢,这件事比较艰难一点,钱这些,要多收一些。”
“啊?那,那他要多少啊?”
村长的眼中,露出了精明的光:“他说,得多要3000!”
“三千!?为什么这么多!”
卜母急的团团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拉住了村长的袖子:“他叔,要不然就算了吧,你看,你之前给我的钱,我一分钱都没动,我全部还给你...”
“他嫂子!”村长咆哮着道,甩开了卜母的手:“那是国家机关,你当是你看庙会呢?!啊?!”
“他叔,他叔!”卜母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又抓村长的袖子:“你想想办法啊,这点钱...这点钱真的太少了!”
村长将一小口袋的钱,拍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钱少?!我一分钱都没拿到呢!现在恩升是我们家的人,不是你们卜家的了!放手!”
然而任凭他说,卜母的手是无论如何都不松开了:“求求你,这两千块...真的不够...”
村长眯着眼,道:“姓马的,我可给你说啊,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再这么抓下去,我就要抓你去村法院去,到时候你这两千块,可都保不住了啊!”
哼,若真的有什么村法院,我让你一块钱都拿不到手!
村长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勃然色变:“喂,我这衣服为什么烂了一个口子?啊!”
卜母连忙慌乱地松开了手,连连退后:“这,这跟我没关系!”
这当然和卜母没关系,而是村长心爱的小女儿前天晚上用刀片划的,心疼得让村长打了他女儿半个晚上,若是山外面的村民,当然对这件事了如指掌,但这山上的卜家嘛...
呵呵。
“没关系?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吗?”村长还不罢休,立刻抓住了卜母的手臂:“这件衣服,少说得要一万块,你今天划破了,怎么着也得赔我个一千块!”
这个数字是他胡编的,而卜母也不傻,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就骗到?当时就抓着村长的手不放,嘴里骂骂咧咧,还时不时地推搡一下村长,硬是要让他认输,承认自己的敲诈。
然后,再从他嘴里,抠出一点东西来。
她虽然是个山妇,可前些年她还能走山路的时候,也被山下的人骗过,也骗过山下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骗到?
她知道,村长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这样子三打两骂,对方定然会放弃敲诈的想法。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
曾经的她,敲诈的时候,旁边都跟着卜恩升的一个哥哥的(虽然已经在外面打架斗殴的时候死了),身强体壮,哪怕有人不愿被骗,看到这样子也不得不掏出些钱财来,以求脱身。
但现在,她唯一依赖的儿子,已经去参军了。
村长被纠缠的烦了,一心想要摆脱卜母的纠缠,但没想到,明明看上去虚弱得好像一根柴火一样的卜母,此时攥住他手的力气却无比地巨大,让他一时间挣脱不了。
当时,村长心中恶念顿起,将卜母狠狠地推了出去:“贱人,滚开!”
然而,他只看到了,卜母躺倒的地方,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