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陈积的墨色悄然散开,一茬茬彤红色的光晕,从九霄之外降落下来。
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当一连串凄厉的惊恐声,从村人们嘴里拼命的喊出时,村头至村尾,瞬间充满了阴邪恐怖的气氛。
我心里“砰”的颤动了一下,将衣服往身上胡乱的套好,趿拉着鞋,向云姐的房间跑去。
我在她的房门上重敲了两下,当敲到第三声后,房门“吱”的一声开了。
我探头往里望了一眼,屋内竟空荡荡的,云姐没了踪影,而被子已经叠好。
不容多想,我几个箭步奔到了院外。
院门外,云姐已经倚在墙边,静静的看着奔走呼号、神情焦乱的乡邻们。
本村的刘大婶、张大姐、二娃子、李大爷、小三妹等五人,正聚在一块,一脸惊傻的乱叫着。
“疯了,我家老头一大早就疯了。”刘大婶扯着头发,惊惧不已的说。
二娃子赶忙搀住身子瘫软的刘大婶,喘着粗气道:婶子,我家媳妇也疯了,认不清人,记不起事,只是呵呵的傻笑。
“哎呀呀,我哥哥也像失忆似的,说是要回山东老家,老家早没了,爹娘也早不再了,他回哪儿去啊?”小三妹惊慌的附和道。
她又补充说:我哥也不认识我了,说我家的小三妹才五岁,愣是要去山东找我。
“疯了,疯了,怎么都疯了。”李大爷吓的哆哆嗦嗦,面色惨如白蜡。
小三妹望向李大爷,急声问:李爷爷,你家咋啦?
李大爷老泪纵横,说:我家小刚,昨晚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后,竟光着身子,像个婴儿般的在地上乱爬,可把我和他娘给吓软了。
不多会儿,在这个以我家槐树为中心的场子里,又聚集了数十个家中亲人失常的乡邻们。
众人相互诉说着发生在自家的各种怪状,想从别人的话里探出一些缘由。
有一个共通的地方: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鬼怪之事,大都是以记忆丧失为前提的。
我心想:真是怪哉。这天色湛蓝、空气清润、一派温馨和睦的乡野趣景,哪里有什么异兆啊?
我上前揽住云姐的肩头,宽慰她说:姐,你怎么早早的出来了?莫怕,这指不定又是他们在玩什么阴邪巫术。
我说这话,是有根由的。
村里有一个好事的花老神婆,生在旧社会,骨子里的迷信色彩很重。
但凡谁家出了事,譬如得了病、考学不利、升迁不顺、生子染恙等等,她都能拐弯抹角的将其引到鬼神之说上,又是烧纸作法,又是燃香拜佛的。虽然有几事被她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的给糊弄对了,但绝不多数都是她无中生有的胡诌。
为此,政府也曾派人前来对她进行过批评教育。可人一走,她又开始招摇撞骗了。
随着村里年轻人外出务工的增多,留下的孤寡老人大多闲散落寞,经这疯老太婆的一通洗脑,大都变的疯疯癫癫了。
云姐笑笑说:没事,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众人仍是焦虑万分的谈论着。看样子,这次不像是作假,确实是出怪事了。
然而大家伙说来道去,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一切的疯状,是因何而起。
无奈,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村北头的老中医吴通给抬了过来。
吴通衣衫不整,刚被抬到,就破口大骂:我家老婆子一大早就疯了,现正坐在井边不断的自言自语呢,你们抬我过来做甚?
众人快速的将吴通围了起来,将发生在自家的诡异之事,向他细说了一遍。
吴通听完,冷汗直流,他理了理衣服,对众人说:快,快带我前去看看。
我和云姐心中骇然,不由得尾在众人的身后,想去看个明白。
我们先到的,是李大爷的家。
李大爷的儿子名叫李子刚,三十多岁,长的白白胖胖。当我们抵近他家门口时,只听得屋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嚎叫,众人心中凛然,不由得快步往屋内跑去。
屋内,李子刚仅穿了一条内裤,正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般,趴跪在地上,手捧一把垢土往嘴边送去。
李子刚的母亲也姓李,辈小的我们称之为李奶奶。
李奶奶年逾古稀,身子羸弱,无力将李子刚拽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一边蠕爬,一边做傻。
当她看到李子刚抠起地上的垢土,递往嘴边时,情急之下,无可奈何的疯嚎了起来。
几个身子壮实的小伙见了,急忙打落李子刚手中的垢土,并将他重重的抱了起来。
一看手中的东西被人打落,李子刚一边气恼的大呼小叫,一边悲伤的痛哭流涕。
众人见了,无不哑然失色。
若不是亲眼所睹,谁会相信一个智力正常、已过而立之年的大人,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吴通蹲下身,两指在李子刚的手腕处一搭,又翻开他的眼皮细致的看了几眼,脸色茫然,嘴里说道: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李奶奶步履蹒跚的挪了过来,声泪俱下的问:吴神仙,小儿这是怎么了?
听到被人唤作“吴神仙”,吴通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忙说:子刚无恙。我从他的脉象和目色来看,健康的很。
一旁,小三妹面色仓促,忙说:吴爷爷,你抓紧去我家看看吧,我大哥像是得了精神病。
“精神病?”众人听了,觉得这小妮子讲的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了。
因为村内身患怪症的人较多,来不及多多停留,我们很快的出了李家院门,往小三妹家赶去。
小三妹和我同姓,她大哥名叫王天男,中间有个二姐,但十年前被人贩子拐跑了,此后杳无音讯,她排行老三,是家里的老末,约摸十四五岁,名叫王三妹。
王天男四十来岁,自小因家里穷的紧,吃的粗、喝的淡,所以个子奇低,仅有一米五几。
因为这个缘故,他到了三十岁才谈了一个离过两次婚、大他五岁的女人,而对方下嫁的条件是,必须入赘到女方家。
昨天是小三妹的生日,王天男在老婆外出的情况下,悄悄的回了趟家,并偷偷的给小三妹买了个蛋糕。
谁料,才过了一宿,他就失了心智,将前事尽忘。
到了小三妹的门外,忽地冲出来一个既矮又瘦、神色慌张的汉子。此人,正是王天男。
小三妹大喊了一声“哥”,而后将冲出来的王天男紧紧抱住。
王天男猛的将小三妹推开,叱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家三妹呢?
小三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大喊道:哥,你怎么了,我就是小三妹啊。
王天男仍是一脸不信的四处张望,目光中布满了疑惑与惊恐。忽然,他身子一倾,想错开腿逃出人围。
吴通轻咳了一声,向一旁的几个年轻小伙使了个眼色,几人抢上几步,吃力的将王天男揪紧摁死。
小三妹心疼的喊道:你们轻点,别伤了我大哥。
同方才一样,吴通摸了摸王天男的脉,看了看他的眼珠,心中越发的慌乱了。
小三妹哽着嗓子,焦急的问:吴爷爷,我大哥怎样了?
吴通晃荡的站起身,面色凝重,唇角颤抖,低声说:没,没什么问题啊。
这吴通,虽不敢被奉为妙手回春的再世华佗,可医道也是不凡。他行医二十多年,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有了什么恶疾怪病,经他妙手一治,大多会痊愈。
此刻,见他沉着脸,一副茫乎不解、手足无措的样子,众人无不感觉遇到了大难。
“吴神仙,快去我家吧,不知我媳妇此刻怎样了?”说话的,是近年来财运兴旺的二娃子。
二娃子,原名窦河娃,刚到弱冠之年。据说,他的母亲是在河边诞下的他,因此取名河娃。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早年已嫁到外村。
二娃子是去年冬天结的婚,因为家里有些财势,所以有幸娶了一个城里的漂亮姑娘。
这姑娘满身娇气,既不做家务,又不下地干活,村人们很难瞧其一面,因此她的姓名年岁、性格喜好,外人一概不知。
此时,二娃子也顾不了那么多,领着众人向他家里匆匆赶去。
一进院门,二娃子头先跑回了家。
就在众人快要抵近屋门之时,他忙从门帘边探出个脑袋,急声说“大伙先等一等。”随后,他又迅速的扎进了屋内。
村里传闻,二娃子近年来贩卖果蔬,挣了不少钱,家里摆了许多值钱的物什。眼下,想必是去搬挪宝贝了。
此刻,里面传出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哥哥,你是谁?我干嘛在你家的床上。
二娃子忙嘘了几声,压低嗓音说:媳妇,先把衣服穿好。
“谁是你媳妇?干嘛给我穿胸罩,我还没成年呢。”娇滴滴的声音吼到。
片刻间,屋内响起了被褥盖住、又被翻起的声音。
二娃子高声道:吴神仙和几个婶子,你们快进来,男的都杵在外面。
听到二娃子近似于求救一般的呼叫,吴通和几个年岁略大的妇人,掀帘钻了进去。
不久,只听得里面叫骂声、哭泣声、叹息声乱做一团。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变成了阴森可怖的哀嚎声。
门外的我们,听的是游思妄想,吓的是胆战心寒。
七八分钟后,吴通他们出来了,众人拢了上来,不住的追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通悲而不答,垂着头懊丧的往院外走去。
出了院门后,面色煞白的花婶,低声说:这二娃子的媳妇,怕是真疯了。
众人不解其意,催促着让她说详细点儿。
花婶心有余悸的说:我们进去后不久,二娃子的媳妇就莫名其妙的想将自己脱个精光。你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哪能啊,所以我们几人合力的将其按住。可是,可是,她的身上像有种不得不往出使泄的邪力,眼瞅着被我们给封住了,她,她就开始咬自己的舌头。一口鲜血……
花婶说不下去,两眼惊恐,浑身打颤。
刘大婶望着走远的吴通,忙喊道:吴神仙,你去我家转转吧,我家老头……
她话音未落,吴通扬起手止住了她,怆然道:我吴通医术有限,你们赶快报警吧。我家老婆子,现正被虎儿看着呢,我得早点儿赶回。
虎儿,是吴通的孙子,年约十岁。他父母外出打工了,便由爷爷奶奶天天照养着。
听了吴通的话,众人既感到无奈,又觉得此事非同儿戏,抓紧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