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行的老太静伫在场中,上来的一众小辈,全都端着铁铛铛的家伙,端刀的端刀、挑剑的挑剑、使棒的使棒、提矛的提矛,会场中俨然成了群英争锋会。
一圈人互望几眼,而后依次排开,将老太团团的围住。
忽然,五十条飞动的光影,尽皆迅猛的刺向老太。
所有人一拥而上,如同出膛的子弹,誓要将老太击杀。
天罗地网下,老太即便神功盖世,可想在片刻间全身而退,难若登天。
此时,我真替她捏了把冷汗。她毕竟年事已高,身单力弱,怎敌得过五十个热血金刚?
“杀!”
安分站起身,冲场上的人怒声喝到。
“霍霍”声起,几十个扯着嗓子的壮汉,像几十头失了理智的狂兽一般,飞跃而上。
“铛、砰、嚓、咚!”
尖锐杂乱的击打声,骤然刺进众人的耳中。
我只觉耳边“嗡嗡”的乱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拼力的发情求偶。
呀!老太定是必死无疑了,所有人惶恐不安的想到。
一通击打过后,五十个壮汉收起铁器,正欲得意时,不禁惊惧的发现,老太不见了。
“哈哈,小辈们的力道还不错,就是慢了些。”
老太阴冷的笑声,在帝陵中乍地响起。
李姓三兄弟,方才本想出手,却被自家人抢了先机,他们非但不气恼,反倒觉得以众欺寡,算什么英雄好汉?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老太竟能全身而退,拳脚上的神功可见一斑。
不过,在明灿灿的灯光下,电光朝露间,老太是如何脱身的,谁人都未瞧见。她,已不再是人,像是鬼神。
四野觅去,终是不见老太的身影,场上五十个壮汉乱了阵脚。
“我想起来了,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无敌于天下的女人,叫什么神来着?”
坐于我身前不远处的一年岁略大的男子,挠挠头,苦思冥想了起来。
场上,一个黑衣男子把棍子往地上重重一点,骂道:死老婆子,你除了会笑会跑,还会什么?老不死的。
后生晚辈永远不知天高地厚。他话音刚落,余下的壮汉相当配合的哄笑不止。
而快影豹、金丝猫、李姓三兄弟等功夫高深的人,全都肃穆的环视着四周。
“是吗?”
阴冷的笑声又一次传来,不同的是,笑声犀利如刀,险些将耳膜刺破。
除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外,余下的人,面上的笑意全僵住了了。
那小子忽觉背后阴嗖嗖的,他猛一回头,一张枯皱蜡黄的老脸上,一双鬼魅般的眼睛,正死死的看着他。
场上众人的魂魄,一时间被老太目光中的阴冷之气给摄住了,全都纹丝不动像宗教徒般木然的僵立着。
老太脸色一缓,嘻笑道:大家别这么严肃嘛,又不是你死我亡的决战,不过是动动筋骨而已嘛。
老太说完,扭着腰肢跳了几个难看的舞姿,她这似怒似笑、时真时假的样子,令人啼笑皆非。
一面相和善的壮汉走出几步,向老太说:前辈,刚才是我等冒犯,前辈是高深莫测的神人,莫与我等见怪,我们既已上场,不论输赢,总得对上峰有个交代,还望前辈赏脸与我们比较个一二,容我们下台。
“嗯,这才对嘛,年轻人,要虚心,好,给你们个面子。”
众人恭施一礼,扬起手中的利器,吞了吞喉结,做出同老太拼力一搏的准备。
老太笑嘻嘻轻吹一口凉气,方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趔趔趄趄的往后退了几大步。
“前辈,您挑一件兵器吧。”
看来,西尊阵地里的人,全非像安分那般骄横狂热,明事理、讲公道的人还是有的。
老太笑说:我赤手空拳确实有些欺人,这样,我抓把黄沙如何?
“啊?前辈的度量,让我等叹服。”
老太不再客套,脚一点地,身子像一片轻盈的绒毛,轻快的落到了连月的旁边。
这一点一落,像御风驾云,所有人已哑然失语。
“姑娘,你是个可怜的人啊。”
老太望向连月,慈爱的说到。随后,她手掌一转,一撮黄沙被吸进了掌心。
连月已被堆埋了许久,面色凄白,红唇干裂,气息幽微。她眨眨眼,向老太投以谢意。
“来吧,老婆子就和诸位小玩一场,让你们见识一下‘八面绝神’的绝。”
“哦,八面绝神,天哪,是她老人家。”
“没……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人物?她已是神级的传说了。我还没怎么听过吗,只是老辈的说她是个神镖手,有句话‘不怕鬼来,不怕神,八面绝神千军愁’。”
“看来,这些人要惨了。”
身边之人的轻喃细语,被我听的真真切切。
场上,依旧笑着的老太轻声说:我不习惯先动手,这样,你们再把我围起来,让你们先动手如何?
众人四目相觑,心中有怨,却生不出丁点儿的脾气。
而四面方阵,尊主与阵中之人,全都如泥塑木雕,能动的唯有思绪了。
“将前辈围……围……”
一为首的话音未落,老太一个蜻蜓点水,继而飞燕收翅,已然跃到了他们的中间。
“上吧,别愣着啦。”
老太像个小姑娘似的,嘻嘻哈哈。
“霍霍”声又起,几十条游动的寒光再次将老太罩住了。
这一次,老太不再躲避,她摊开手,将黄沙往空中一抛,双手像千万条点动的银蛇一般,以快过人眼的速度,“噌噌”的点闪着。
“叮叮当当……砰砰哐哐……”
沙粒穿铁的声音,匆急响亮。所有的兵器,全被重重的击飞出去。
没有一点的防备,电光石火的功夫,场上五十人的手中空无一物。
一堆的铁器,被打成了破破烂烂的碎渣。
试想,如果沙粒打向人身,非得千疮百孔不可。
“多些前辈手下留情。”
一人说罢,所有人一同单膝跪地,双手一搭,恭声道:多谢前辈。
老太笑脸一沉,急声说:你们快起来,我老婆子最看不惯这个。
听了老太的话,五十人立起身,又拜了拜,同李姓三兄弟退回了西面。
老太拄着木拐,哼着小曲,慢腾腾的往东面走去。
帝陵内的人,对于今晚的比武盛况,既过足了瘾,又铭刻在心。
当老太快要走出祭场时,她的身后传来一记狂傲的笑声。
“安分!”
此时,安分笑的有恃无恐,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类似于火箭筒的发射器,难不成,他要用火箭弹来轰炸老太?
老太慢悠悠的转过身,眯眼瞧了又瞧。而余人则屏气凝神、面目惶恐的盯着安分。
“老前辈,你的功夫再是无敌,可我的‘色由心生弹’也不是吃素的。今个儿,若能顺了我的意,那就休怪我六亲不认。”
“色由心生弹?”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冷沁沁的,浑身颤了颤。
云五的死,与这毒弹脱不了干系,而安分,更是难辞其咎。想到此,我的后槽牙磨的直作响,恨不能将铁片咬碎。
人群中起了惊慌,热议声由低变高,帝陵内很快嘈杂如沸。
“色由心生弹,是十分骇人的武器,令人必死无疑啊。”
“我听说这种武器,是被禁止使用的,西尊主怎敢带上场?”
“老太太的功夫再高,保全的了自己,保全的了我们吗?”
…………
惊恐的氛围带着无尽的寒意,在帝陵中蔓延开来。
“安分,你胆子不小啊,禁用的武器你敢带到祭场内,你是让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为你陪葬吗?”
说话的,是云姐,她终于开口了。
安分一听,忙辩说:谁与我作对,我便让他尝尝毒弹的厉害,顺我者自然安全。
东面,金发女子拍桌而起,喝道:安分,你若敢使用这种毒弹,圣尊的面前该如何交代?
安分转了半圈眼珠,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除非圣尊此刻显现,否则谁可号令于我?
北面,那个稳如磐石、年岁略长的北尊主,扶了扶颧骨上的眼睛,有条不紊的说:小安,把毒弹放下,不要把事情以小化大。
安分似乎对他有些敬服,温声说:杨先生,我和我的这帮兄弟今天被欺负坏了。原本一场好好的祭杀,却被这小子给搅坏了,尊威在我心里至高无上,今天不处死连月和这小子,我誓不罢休。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被刀片剐剥的惨状,便胆寒心裂。
而对于安分称呼北尊为杨先生,我心中热血滚涌,难道他是赵天龙的义父?
北尊不再说话,扶了扶眼镜,安静的坐了下来。
东面,男女二人更是静默不语。或许,他们怕言语有失激怒了安分,结局不堪设想。
武功盖世的老太,嘻嘻的道:不关我老婆子的事啊,我先告辞了。
话毕,她提起拐杖,双脚一点,迅速的消失在明亮的帝陵内。
老太不该怕的,可她跑什么呀?
从三位尊主惊惧的脸上,每个人都嗅到了危险。
安分说只有圣主显现,他才会罢手,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又能够显现吗?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我撑起身子,无力的指向安分,虚声道:你……你是杀人……
不容我说完,快影豹又闪至我的面前,提起一脚,将我踹出几米。
我觉得腔骨断了好几根,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或许,我的死期真到了。这一刻,我真正的体会到了世态炎凉,落难时无人可帮。
“快影豹,快杀了那小子。”
安分说完,将肩上的火箭筒不住的变换着方向,生怕有人搅局。
得令后,幻影豹从怀里抽出一柄刻了豹纹的钢刀,冷笑着向我走来。
隐约中,我看到西面刚一起身,又被左右强行按下去的金丝猫。
我心想:即使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去,我也不会怪罪云姐,一切是我自找的。
“住手。”
南面,云姐的声音像一道斩破长空的霹雳,响亮迅猛。
而后,九个一模一样的“云姐”和数百个魁壮的黑衣汉子从南面冲了出来。
数十人将我围护起来,抽出利刀迎向来犯之敌。
看到九个一模一样的南尊夫人,幻影豹慌忙丢掉手里的短剑,“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顷刻间,眼泪从我的眼中奔涌落下。
云姐是爱我的,这一点,我应该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