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多少时间,只要两个时辰,楚华裳那边的事情就能够处置好。她就能够洗脱冤情,还能够凭借此事令皇帝更加怜惜……可是,怎么会……
死后的哀荣她又怎么稀罕!
她这次是真正惊恐起来。她咬着唇道:“皇上,嫔妾没有罪,是有人陷害……求您,不要下这样的决定,此事还未查探清楚,您要给嫔妾一点时间……您就把嫔妾交给慎刑司吧,那里会审问清楚……”
“媛儿,你要明白朕。”拓跋弘摇头道:“陷害也好是你做的也好,都是冲着祥妃的肚子去的,祥妃容不下这样的事情。还有,最后朕真的失了一个皇嗣,兹事体大,尽快了结了也还后宫一个安宁……”
“说到底还是因着祥妃娘娘吧……”林媛暗自冷笑,低头道:“祥妃娘娘太想要嫔妾的性命了,如此大好时机,怎能不添把火。当场赐死真是好法子,可不用留给嫔妾一丝翻身的可能了……”
“媛儿,你也知道,祥妃之父是镇守北疆的上柱国。她一贯很懂事,从来不会求朕什么,只有这一次……你已经获罪,她的要求也并非过分,不过是早两日赐死你。朕总归要给上官家面子。”
拓跋弘说得无奈,却十分决绝。
林媛心内冷笑,果然是个冷情的帝王啊。
“你还有什么话,早些和朕说了吧。”拓跋弘的确有些不舍,原来这么快就要看着她死去了。
这件事,他越看越是有栽赃的痕迹,眼前的媛儿,应该不是害死白秀薇的人。
林媛缓缓摇头道:“是嫔妾的不对。嫔妾让皇上为难了。”
拓跋弘看着她眼角的泪痕,不由地叹息。其实这宫里对他动真情的女人的确算少数,都是高门贵胄出来的女儿,口口声声说着爱慕的话实际上爱慕的只有皇权罢了。
眼前的女子即使濒死也在心心念念地想着他,甚至没有趁机为家中父兄讨官位。拓跋弘虽是冷硬心肠也不禁动容。
然而他不会改变赐死的心意。他抬手,身旁的内监将托盘上的红绸掀开了,毫无意外地,林媛看到了毒酒、白绫和匕首。
如此就想要我的命?林媛心内冷冷一笑,继而伸手,并不是去选取三物之中的一件,而是拈起了身前的香囊,仰首倒入口中。
砒霜的效力不比毒酒差。拓跋弘叹息一声抽身离去。
然而片刻之后,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皇上……”
拓跋弘回过头去,却看到林媛从地上爬了起来,清凌凌地挺身素立。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又转了一圈,脸上是震惊的神情。
拓跋弘很是不可置信:“你……你没觉着不适?”
“嫔妾挺好的。”林媛摇摇头道:“不是说这里头是砒霜么……”
“够了。”拓跋弘从她手上夺下香囊,交给一旁的姚福升道:“这里头还剩下一点,李御医他们还没有走吧?叫他们过来看。还有方才是谁用银针探的?给朕押起来……”
常嬷嬷举着银针连声喊冤。
不约片刻,李太医小跑着进来了,同时带来了白氏毒发身亡的消息。
“你给朕好生查查。”拓跋弘把香囊摔在李太医脚边上:“朕想知道,为何贵姬吃了砒霜竟还能活得好好的。”话语里连一句白氏都没提。
此时的拓跋弘根本不想关注白氏的死活。他只恨那女人蠢笨,有孕一个月还无所察觉以至轻易地遭了毒手,害了大秦的皇嗣。
在皇城朱墙之内一个女人死亡的瞬间,另一个女人却起死回生了。林媛听到拓跋弘口中的“贵姬”二字,便知道自己已经脱险。
呐,好险好险……幸亏脑子转的够快想出个法子来,否则立时被赐死后,就算翻出了冤情又能怎么样呢。
李太医不敢耽搁,先拿银针试了一遍,又用指头沾了粉末凑到鼻子底下闻,最终道:“这里头的确含有砒霜……”
“然后呢?”
“但这只是不曾精炼过的原料,其中砒霜的含量极少,按理说该叫砒石才对。砒石的提纯很不容易,一整块原石烧灼之后也只能得约莫一指甲盖的砒霜,至于银针遇砒霜变黑,其实是遇砒石变黑的……依微臣估量,这香囊小巧玲珑,就算整整一包砒石粉吃下去,也不会对人产生太大的伤害。”
林媛听着好似想起了什么,哎呀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初云前几日对我说砒霜可以养颜,但初雪和初桃她们几个宫女都是极力反驳,劝说我不能用伤身的法子,只可惜我听初云说得好就认定了这法子……后来我遣初雪去尚膳局讨要砒霜,想必是初雪怕我用量太大,私底下跟他们讨了粗糙的砒石粉过来……这事儿去查查尚膳局的记档知道了。”
“不用查了。”拓跋弘伸手拉住了林媛,温声道:“总之是多亏了你那些护主的奴才。你也是的,砒霜伤身,你怎么能为了美颜不顾身子。”
“还是查一查罢。”林媛以手抿去眼泪,面上是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求皇上查一查。”
“媛儿……”拓跋弘面露愧色,只好道:“好吧,就查一查记档。”
御前的一个小内监便跑出去办这个差事了。这内监很快举着六局的账本册子回来,拓跋弘清清楚楚地看到上头“慧贵姬取粗砒石一两”的记载。他连忙丢了账本,伸手将林媛拥进怀中,感慨道:“朕知道媛儿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林媛在他怀中娇喘而泣,心里却是冷若冰霜。拓跋弘此时摆着一副“相信你”的信誓旦旦的模样,那方才的暴怒和赐死又是怎么回事?脸皮比城墙厚啊!左右自己以后要更加地当心,这男人是不会保护她的,关键时刻还会牺牲她舍弃她。
拓跋弘又吩咐李太医道:“贵姬服用了砒霜,量少也是不好的,你给她开些药,定要保贵姬的身子无损。”
帝王的殷切关怀之意显露无疑。
“这不是难事。”李太医拱手道:“量少的话,早晚饮用一碗绿豆水,连服三日就能够清毒了。”
立即有伶俐的宫女下去预备绿豆水。
林媛被拓跋弘亲手扶着坐下了。
她知道皇帝心里生出了愧疚。但是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男人觉得惭愧与一个女人是会尽力补偿她,但心里头的距离却远了。
于是林媛道:“此事也是嫔妾不好,若是不用砒霜的方子来敷脸,就不会被人陷害。”
“媛儿哪里有错,是这刁奴欺主。她先是哄骗你戴上有砒霜的香囊,再陷害与你,实在歹毒。”拓跋弘猛地伸出一脚,将林媛身后跪着的身体抖如筛糠的初云踹倒在地。
这情形无论是谁都看明白了。常嬷嬷庆幸自己没被绕进去,从地上爬起来的同时伶俐地陪着笑脸对林媛请罪说自己只懂得用银针,差点冤枉了小主。姚福升和她一样伶俐,揪起初云给了两个嘴巴,啐道:“你个黑心的奴才,是谁让你陷害小主的?还不如实招来!”
初云不料到会出这等变故,早已吓得心神俱裂,被打得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常嬷嬷方才没把事情办好,现在一心想补救,就连忙去搜初云的身,想着那真正有效力的砒霜是在这丫头身上。
可惜初云身上并没有什么毒物,倒是女子的配饰散落了一地。
初云始终在哭喊求饶。
林媛看她狼狈的样子,俯身把一件玛瑙玉坠子拾了起来,轻笑与拓跋弘道:“嫔妾的宫女还真是富贵,这么好的水头玉连嫔妾都觉得稀罕,也不知是谁的赏赐。”
拓跋弘拿过坠子,脸色立即大变,甩手掷在地上道:“将韵修容押起来,搜咸福宫!这宫女就押进慎刑司!”
初云很快被拖了下去。林媛面上仍是迷惑,道:“皇上,这难道是……”
拓跋弘的神色很是厌恶,他一手舀起方才看过的账簿快速地翻看,因着火气大,纸张都被他翻得劈啪地作响。他直翻到了靠后头的一页方才停下来,恨恨地道:“楚氏,真是好得很!玛瑙麒麟坠是朕亲赐予楚氏的,因着水头好价值连城,难怪连你都稀罕。”说着怒意更甚:“朕想不到她是用这东西去收买你的宫女暗害你!朕再翻这册子,就看见她果然曾去尚膳局拿过砒霜。媛儿,她这样歹毒陷害你,朕一定处置她给你个公道。”
“皇上息怒。”林媛接过宫女捧上来的绿豆汤,抚着皇帝的小臂道:“皇上是圣明君主,嫔妾多亏了皇上明察秋毫才能逃过一劫。但有人想要害死嫔妾,也是嫔妾德行不足才招致祸患……嫔妾一人身死不要紧,还牵连了皇上的孩子,嫔妾心中很是不安。”
“媛儿,你总是这样懂事。”拓跋弘动容道:“是楚氏那个毒妇想要一箭双雕,你又有什么错处。”
林媛就着皇帝的手饮用汤水,又劝他道:“皇上还是快去陪伴祥妃娘娘吧,嫔妾喝完了这一碗就告退回宫。”
“也好。”拓跋弘点点头:“朕让人送你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