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不会的,元烈只是威胁罢了,他是帝王,怎可能真的赌上本国的存亡去毁灭秦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适用于那些热血而冲动的个人,而不是一个国家……
不,等等!一道闪亮的白光从拓跋弘的脑海中划过,原本轻松的心情骤然被揪紧——不是的,不是这样简单……假设五年之后秦国被三国联手灭国,那么……三国瓜分秦国!
此时的匈奴虽对蒙古垂涎三尺,却也没有办法在眨眼间就吞并蒙古。吞并一个国家需要漫长的时间,就算立即开战,也需要经年累月。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得到了三分之一个秦国的蒙古已经不是从前的蒙古。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夏、匈奴、蒙古三国中,蒙古与秦国的接壤边境最长、最为通畅。它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占据最多的秦国国土。
变数无处不在!
蒙古若能将秦国国土利用到极致,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匈奴还会那般容易地啃掉它么?
说不准,还是蒙古最终能吞掉匈奴呢。
元烈若真的走这一步,蒙古或许有更辉煌的将来。
想通这一切的拓跋弘被吓住了。
半晌,他重新坐了下来,挥手令身后的武士们退下。他长久地呼出一口浊气,抬头对上了元烈的眼睛:“蒙古王,我们可以谈谈如何分割夏国。”
元烈浑身瞬间松懈了下来。他推开了林媛,将一直颤抖的手指藏在了袖口中,而后竭力平静地笑了起来:“你们秦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与您合作真的很高兴。”
天知道,方才那漫长的对峙中他有多么恐惧。他并不怕死,但若让自己的国家走上那条路……
太危险了。与秦国公然决裂,而后与匈奴为伍?将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匈奴人会不会在秦国灭亡之前就伺机吞并蒙古?
谁知道呢。秦帝狡诈多端、难以应付,匈奴的王亦不是泛泛之辈,将来的时局岂能由蒙古肆意操纵?
一个弄不好,他不是千古一帝,而是亡国之君了。
好在他把秦帝给摆平了……元烈胸口起伏着。
“秦皇身后的这些人,是不是该先退下!还有建章宫宫门外的守军们,别以为他们行动地无声无息本王就不知有多少人!”心中仍在后怕,元烈面上却咄咄逼人:“秦皇若是想好好谈谈,就先拿出诚意来。”
“诚意?”拓跋弘冷哼一声:“慧昭媛是大秦皇妃,六皇子之母!你们胆敢冒犯她,难道就是有诚意了?另外,这位武官手上的弯刀是以蛇毒浸泡的蒙古战刀吧?”
此时殿内的武士们都持着弓箭,而林媛被元烈推倒在地后又被那粗鲁的随从抓了起来。
双方互不相让。生意还没有谈妥,谁会蠢到放下手中威胁的筹码?
身为随从的武士扭着林媛的手臂,将她头朝下按在地面上,狼狈至极。林媛被压了一会子,身子一扭挣扎起来。
对方越加大力地压制她。
“放开!”林媛满面怒色:“你根本就不是武士!你以为你当真能冒充刺客?”她猛地抽回手臂,这一下子竟被她给挣开了,随后,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在对方脸上。
女人打架一般都是扯着头发尖叫的狼狈场景。林媛的姿态堪称野蛮,不过对于男人来说,这类小女人就算疯起来也没什么力气,更算不得威胁。然而这一次,那被拓跋弘怀疑为顶尖刺客的武士,他没能躲过林媛的手。
脸上的黥纹似一张干瘪的面皮被剥了下来。
“原来不是黥纹,只是个伪装而已!”陈秀一声轻喝,趁着他被剥了面具微愣的刹那,飞身上前一掌就要打上去。
“陈秀,你住手!”拓跋弘高喊了一声。随后左丞相猛地“啊”了一声,惊呼道:“住手,都住手!这……这实在太荒谬了……”
差一点就被陈秀击中的那人甚至忘了躲避。在陈秀这样真正身怀武艺的将军面前,他被彻底地吓住了,愣愣瞧着近在咫尺的攻击。在陈秀半路收手的时候,他满面惊惧,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
“拜见温庄大长帝姬!”左右丞相几乎同时跪了下去。陈秀是年轻的武将,堪堪才被皇帝重用而已,亦不是出身权贵,故此还没有见过温庄。在一瞬的呆滞之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被剥下黥纹的女子,虽然发髻被盘在的堆帽中,面颊却是白皙柔弱的,显然是个女子。
他连忙跟着跪下了。
“这太不像话了!温庄,你眼里还有没有秦国,还有没有先皇,还有没有朕!”拓跋弘气得七窍生烟。这一次可不必担心什么武艺高强的刺客,他径直从龙椅上走下,伸手拿起悬挂在“建极绥猷”匾牌下的尚方剑,挥手用剑柄打在温庄的肩膀上。
温庄在责打落下的一刻跪倒在皇帝面前,挺直脊背生受了。
“元烈带着你一同进入建章宫,即便朕与他谈不拢,有你在中间斡旋也大有希望……冒充蒙古王的亲信侍从,帮着他来对付朕!温庄,这就是你身为帝姬对母国的责任么!”拓跋弘大怒。
“皇兄,”温庄的年纪和林媛相仿,身量亦瘦弱。她昂着头,目光中迸发出身为皇女的高傲:“您应该明白,蒙古王是我的夫君。当年皇兄送我和亲,就是为了能够与蒙古世代修好。如今我不但是秦国的大长帝姬,亦是蒙古的西帐阏氏。”
拓跋弘拂袖不语。一旁跪着的左丞相却高声道:“帝姬和亲,目的不是为了与蒙古修好!而是为了秦国的强盛!请帝姬思量清楚再来说这句话!”
“左丞相所言甚是!”一向与萧皇后不和的林媛此时也朝拓跋弘跪下了。她冷眼瞧着跪在自己身后一尺的温庄:“身为帝姬竟然在建章宫中胡闹,置母国安危于不顾,真是太任性了。”
“两国政事,还轮不到后宫插言!”温庄抬眼与她对视,气魄凌厉非常:“林氏,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宫是秦国的皇女,是名正言顺的主子。而你,只是个妾室。”
“难道帝姬在蒙古不是妾室么!”林媛冷声嗤笑:“臣妾还不曾恭喜帝姬从贱妾晋封为西帐阏氏,不过,纵然西帐阏氏地位仅在蒙古正室大妃之下,却也仍是妾室呢!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站在王的身侧,大长帝姬,请您也认清身份,就算您这一次不惜背叛母国来襄助你的夫君,他八成也不会因这个功劳就册封您为正室吧!”
当年温庄以贱妾的身份被蒙古王收入后宫,这是她身为秦国帝姬一生的耻辱。而后在蒙古宫廷,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阏氏的地位,如今被林媛旧事重提,她几乎要怒极疯癫。
若不是林媛……若不是她勾引汗王,自己也不会和亲蒙古。
如今却又是她……虽然最后嫁入蒙古的是自己,但汗王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此番竟千里迢迢闯入秦国宫廷想要夺她回国……
“背叛,本宫何曾背叛!倒是你,身为皇兄的女人竟不知安分守己……”温庄的脸孔已经扭曲了,怨毒的火焰在眼睛中燃烧,仿若要将面前的林媛化为灰烬。好在她虽失去了理智,数十年的皇女的教养却让她本能地住了口,没将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拓跋弘实在受不了了。他今天先是被元烈吓了个半死,又被温庄气得半死。此时林媛和温庄当庭争执,他大手一挥,恨道:“昭媛,你退下!温庄,丞相,你们都退下!”说罢他神色凛冽扫过温庄:“温庄,你既然回来了,难道不应该去太庙参拜先祖吗!顺便告知先祖你做了什么好事!”
“皇兄以为我做了什么好事!”温庄看似柔弱,却比两年之前拓跋弘印象中的她更加桀骜刁蛮。她当众忤逆了自己皇兄的命令,昂首与他对峙道:“皇兄,您也认为我在背叛吗?我与皇兄,只是政见不同而已,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国的强盛!皇兄,我赞同汗王的决定,秦国与蒙古平分夏国,眼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温庄,”拓跋弘长久地叹息一声,怒火渐渐消弭:“政见不同?你可知这四个字的分量。你所做的决定并不是朕喜欢的,我们之间的冲突,很可能会使秦国陷入危机。”
“我明白的。”温庄朝他叩了头,起身道:“皇兄,我们并没有对错之分。我是秦国的帝姬,这一点不会改变。请您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国。今日秦国得到夏国的一半,明日就有可能得到匈奴和波斯,我认为这是一条不错的路。就算其中危险阻力重重,我与皇兄都不会畏惧的。”
说着转身退下。
林媛跟在她的身后亦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