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五皇子就抓了一把剑。应皇帝对他寄予的希望,抓了剑自然讨皇帝喜欢,那玉玺却是不敢抓的,旁的嫔妃见了日后岂不视五皇子为大敌。这回的六皇子,自被放下来之后就在绸布上爬着团团转,一会子又勉强站起来跳,就是不去碰东西。
林媛看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一扭一扭,好玩极了,率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皇帝倒是急了,催到:“琪儿,快点抓啊!别转了!”
林媛仍是笑得欢,捂着嘴都遮不住。太后亦被逗笑了,乐呵呵道:“咱们家的琪琪怎么只知道转圈圈呀!哎哟看那小身子扭的,他在干嘛啊……”
受她俩感染,来庆贺的众位皇亲国戚都看着好玩。大家笑了半晌,皇帝终于忍不住,走下去亲手抱起六皇子给他调整个姿势,命令道:“快点抓!不抓不给饭吃!”
六皇子撇一撇嘴,似乎是听懂了一般,终于爬着去碰物件了。他先是抓住了一本《论语》。
在底下臣子预备好喝彩说吉祥话的时候,他放开了,然后抓了一串东珠。
又放开,再去拿一个白玉刻尺。
于是皇帝太后皇后加上全场的王公贵族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六皇子一件一件地摸东西。最后别人没有累,六皇子自个儿累了。他将身前的一堆玩意两手一抱,然后干脆地趴在上头,睡大觉。
众宗亲大眼瞪小眼,太后忍不住笑出声了,皇帝下去将六皇子拎起来,礼部尚书大人却连忙道:“等等!别动!快,快看看六殿下方才抱在怀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皇帝哭笑不得地亲自去清点那些东西,一串铜钱,一个算盘,白玉碗,铁锅,小铜鼎,毛线团子,吉祥络子,刀剑书籍应有尽有。最后还是贤禹王脑子快,呵呵笑了两声道:“六皇子这是坐拥天地啊!”
旁人都连声附和,不过大家还是以窃笑居多。礼部尚书看着趴在皇帝怀里熟睡的六皇子,叹一口气,站出来道:“按着民俗,若是抓得太多……就以第一件为准。这六殿下……第一次抓的是论语,虽然放下了,但也算是抓过的。微臣以为,六殿下允文,五殿下允武,咱们大秦的皇子们就文武双全了。”
众人听着这个解释倒更有道理,不等皇帝发话,一旁带着五皇子的谨嫔就笑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珷儿自小就是个身强体壮的,日后许是真能走武将路子。今日六殿下抓了本论语,可见是文曲星下凡,这大秦国一文一武,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林媛心知谨嫔言下之意,是想将五皇子和六皇子凑成一对文武。五皇子虽然受皇帝看重,但不可否认的是,六皇子才是最得皇帝宠爱的儿子,谨嫔亦明白这个道理。五皇子的名儿虽然是寄予厚望,但一位皇子将来去做大将军算什么出息,皇位才是正经啊。
谨嫔这样说,只是希望将五皇子绑在六皇子身上,日后皇上念叨六皇子的时候也能想起五皇子来,跟着六皇子多分些父亲的宠爱。纵然知道是这样,林媛也不点破,现在六皇子才多大,离那个位子又有多远,需要走过多么艰难的道路。这回和五皇子并称文武,也好让文贵嫔和萧皇后之流少把眼睛定在六皇子一人身上。
礼部尚书和谨嫔说得讨巧,拓跋弘笑了起来,点头道:“是这个理。”又把六皇子塞回了林媛怀里,俯身捡起了那本论语道:“日后就好生地教他念书吧,长大了,还真能成一位文曲星呢。”
皇帝话未说完,那边五皇子竟咿咿呀呀地喊叫起来,谨嫔连忙去哄。只听五皇子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要”字,口齿虽不清,嗓门倒大。
今个几位皇子帝姬都在,皇太后十分开怀,听着五皇子吵闹也笑了:“谨嫔你别抓他,他大概是看着六皇子的抓周稀奇,又喜欢毯子上头杂七杂八的东西。你让他自个儿去拿吧。”
因着前头六皇子已经闹得全场哄堂大笑了,这会子五皇子也没人管规矩,谨嫔无奈放开了让他去抓东西。五皇子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林媛脚边上,抬起小脑袋看了这位漂亮的母妃一眼,然后不客气地翻身扑在六皇子的抓周绸缎上。
笑声此起彼伏,一众贵妃臣子们觉得今天进宫看抓周礼实在太值得了。连皇帝都笑了,抱着六皇子回了龙椅上坐着,和萧皇后道:“六皇儿性子静谧,五皇儿却是个闹腾的!大事小事他都得皮一场。”
前头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完全不同,他敏捷快速地爬到了一串葡萄面前,抓起来就吃。吃了一颗又看旁边有一盘糯米糕点,又扔了葡萄去拿糕点。谨嫔慌慌张张地上前抢夺,也扑在了那绸缎上头,拍着五皇子的脊背不准他吃:“你牙都没长全呢,噎着怎么好……”
五皇子却不听话,扭着屁股挣脱谨嫔,竟是一股气儿往皇帝面前跑。皇帝哈哈大笑:“怎么,珷儿有美食在手还想起父皇来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五皇子的眼睛并不是盯着皇帝,而是皇帝身侧的萧皇后。
下一瞬,谨嫔已经反应过来想要冲上去却为时已晚,她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子撞在了萧皇后身上。
萧皇后已经是虚透了的人,五皇子又长得壮实,被他这么一扑,萧皇后尖叫一声就从椅子上翻倒下来。帝后的座次都是设在高于地面三尺的龙台之上,萧皇后的眼前是令人惊骇的恐怖落差,那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惊呼声充斥了大殿。
萧皇后感觉到身体的下坠。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然而并没有预期中的砰的一声,她只觉得后背一软,然后浑身抖着咳嗽起来。拓跋弘已经奔到她面前,伸手拉住了她:“月宜!”
无数的宫人慌忙奔过来,一同扶着皇后,并没有多少人去理睬那个被萧皇后压在身底下的人。等皇后依靠在齐嬷嬷怀里站稳了,方有人拉了那人起来,惊呼道:“谨嫔娘娘!您……您的手……”
谨嫔满手都是血,是方才被皇后压下时,两手本能地往地上一撑,结果蹭地皮破血流。皇帝也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却只看她一眼,就转向皇后道:“皇后是压在了谨嫔身上么?你无事吧?”
萧皇后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壁咳嗽着,却还能摇头道:“应该是没什么事。刚才只感觉身子晃得厉害,也没真摔着。”她胸口痛,脑子也昏昏地,然而却记得方才是有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她侧目看着谨嫔道:“是谨嫔妹妹救了本宫吧?”
谨嫔受伤了,脚也扭了,整个人狼狈不堪,却还屈膝行礼道:“是嫔妾没有管教好五皇子……都是嫔妾的错,若是皇后娘娘有个好歹,嫔妾万死难辞其咎。就算嫔妾救了娘娘,也是让娘娘受惊了……”
皇帝摆手打断她道:“你不必自责。原本五皇子撞上去的时候,朕还当是你在背后作祟,好在你舍身相救,算是功大于过了。”皇帝起初慌乱,这会子看皇后无事也按下了心,脑子渐渐清明——五皇子不过是个奶娃娃,若说他生出害人的心,连神仙都不信。而五皇子平日虽然淘气,却是知道分寸的,又有谨嫔教规矩,哪会没头没脑地往人身上猛撞?
今儿的事显然是有人想要萧皇后的命,又要牵扯了五皇子,让他从此失去父皇的喜爱。好在谨嫔实在机敏,动作又快捷,毫不犹豫地冲到台子下头给皇后当了垫子。那么高的台子,生生摔下去,就算平常人也会断胳膊断腿,何况病弱的皇后。
皇帝吩咐了人将萧后和谨嫔一同送回去,传御医照看,自己则立在殿中,一双厉眼在所有人身上扫过。
人人心里发毛。因着出了乱子,太后吩咐了外臣可以先行出宫,宗亲们都不想在此地多留,陆陆续续地告退了。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后宫里的女眷和几位亲王。
“你们先都散了。”拓跋弘半晌才吐出这样一句话。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作鸟兽散。林媛也赶紧抱着六皇子扶辇回宫。拓跋弘和太后对视一眼,叹息道:“这宫中的乱子是一日比一日厉害了。”
太后面上亦沉沉地:“先前皇后坐镇六宫,后宫不平,子嗣稀少,哀家总是不满。后来静妃当家一年有余,瞧着竟还不如皇后稳当了。现在媛丫头和赵氏一块儿管着,哀家看,也没什么起色。”
她倒是忘了,二十年前她做先帝皇后时,后宫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她这个皇后都名存实亡,何谈管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