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玉帝姬,为何要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呢?”慕春声色冷淡,面上更是没有半分对待主子应有的恭敬。
压着扇玉的两个宫女力气很大,扇玉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她忍着疼扬起头,逼视着眼前一众长信宫的奴才们:“我违旨不遵,皇后娘娘大可处置我。你们身为宫女,在我面前不肯行礼,这又该当何罪!”
“你……”慕春气结,想来这个扇玉帝姬只是个罪妇之女,怎能与长宁帝姬、昭纯帝姬两位殿下相提并论?她的地位连宫里得脸的奴才都不如,竟还敢在长信宫的人面前摆架子。
慕春出来的时候已经领了皇后的旨,要将扇玉帝姬送回去并禁足两个月。此时的她根本不怕坏了主仆规矩,只对左右道:“帝姬虽然是主子,但皇后娘娘才是帝姬的嫡母。皇后娘娘吩咐了下来,你们还等着做什么……”
她还未说完,却突闻身后一声冷喝:“都给哀家停手。”
一众人霎时跪了一地,扇玉亦跪了下去。皇太后声色苍老,却透着十分罕见的怒意,慕春感觉到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然而多年得皇后宠信、在宫中威风八面的她此时却有勇气抬起头,急急忙忙地辩解道:“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是遵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要送帝姬回宫,交泰殿不容许擅闯,可扇玉帝姬……”
“够了。”皇太后懒得再开口,说话的是她身旁的之凝嬷嬷:“皇上的万寿,尔等竟敢在交泰殿宫门处喧哗,还吵到了太后娘娘,实在有违大统。”之凝斜斜地扫视一眼长信宫的众人,一手扶了太后道:“太后娘娘年岁高了,本想好好地过个节,听着你们在外头吵吵闹闹地,连寿宴都吃不下了。再则,奴婢瞧着这架势甚至古怪,扇玉帝姬就算有错,又哪里容得咱们做下人的冒犯。太后娘娘您看看,那两个长信宫的宫女竟然反剪了帝姬的胳膊,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之凝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嬷嬷了,说话气弱又喑哑,听在慕春耳朵里却如闻炸雷。慕春知道自己虽然是长信宫里得势的女官,在之凝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就像皇后在太后面前小心翼翼地连一句话都不敢说错一般。她倒也机灵,明白这太后娘娘是要帮着扇玉了,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在扇玉面前请罪道:“是奴婢错了,奴婢一时心急只顾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倒坏了规矩……”
慕春口口声声离不了皇后,太后却已经很不耐,挥手道:“长信宫里的奴才这般糊涂,留着也无法服侍好皇后。这些人,就都送回掖庭去吧。”
今日是万寿不宜杀生,太后这样的处置在旁人看来肯定会赞一声慈悲,但对于慕春来说,这无疑是灭顶之灾。被主子退回掖庭就意味着被厌弃,这样的宫人都不可能再服侍主子,按着规矩掖庭的女官会为这些“退货”重新安排去处,但作为惩罚,他们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浣衣局和辛者库……慕春想想就打哆嗦,她,还有她身后的这一众宫女们,怕是在辛者库里撑不过三个月。
一众宫人霎时惨呼起来,有的喊太后饶命,有的喊皇后救命,却都很快被四周涌上来的宦官们堵着嘴拖下去了。慕春鬓发散乱地抠着大宫门的门槛时,心里是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她真的不懂得太后为什么会帮扇玉,那孩子根本没有一丁点价值,怎么会被太后看在眼里……
交泰殿里头的热闹一直延续到黄昏时分。彼时的镜月阁里,林媛正懒懒地枕着拓跋弘的手臂,张嘴接住他亲手剥好的一瓣橘子,说话的声色犹有几分虚弱:“是太后娘娘心肠好疼爱那孩子。扇玉帝姬长在宫外与我们都不熟悉,还有一个背着重罪的生母,太后娘娘还肯为了她处置长信宫的奴才。”
林媛不是不吃惊,她料到扇玉此去一定困难重重,却不想太后会出手相助。
太后处置慕春等人为扇玉解围后,还破例允许扇玉入席赴宴。扇玉是个聪明的孩子,估摸着是学了自己教给她的话去哄了太后开心,但也不该让太后做到这个份上……
太后向来不理事,且从不会参与到皇后与祥妃、沈昭媛三人的纷争中,这一次又为何会处置长信宫的人来打皇后的脸?太后和拓跋弘都是在先皇手底下熬了多年熬出来的,为了争权夺利早已变得心肠冷硬,自然不会看重感情,林媛是不相信太后会因顾念祖孙情分而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
拓跋弘微笑着将林媛散落的发丝拢到了耳后,宠溺道:“太后现在最喜欢的可是你,扇玉是罪人之女,她不过稍有怜悯罢了。”说着又细心地去剥橘子:“你也知道,太后性情冷淡,可这一次却在朕面前亲口夸赞你,说你是咱们皇室的福星呢……”
林媛听着淡笑,太后当然会喜欢她,一个能发挥出这么大价值的工具,谁会不喜欢呢。
“太后娘娘太折煞嫔妾了。”林媛很是自谦:“是皇上您福泽深厚,有神明庇佑着,那起子小人再怎样都不能动您分毫。至于嫔妾……”她说着,小脑袋歪了一歪:“嫔妾那时候在您后头走,鬼使神差地回头就看见后头阁楼上站着两个不善的人在搭弓射箭。嫔妾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菩萨的旨意要护着皇上,恩,一定是这样了……”
拓跋弘听了爽朗大笑起来,神色间更是宠爱。他双手捧起了林媛的脸颊道:“媛儿说得不错,你一定是上天赐予朕的珍宝。朕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林媛听了这话,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今日可是万寿,按例大日子里皇帝都应该去长信宫。
密林遇险一事已经让林媛和皇后撕破了脸,如今她隆宠与祥妃比肩,皇后更是忌惮。这档口拓跋弘还要留宿……
林媛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拓跋弘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宠爱,让她以为事情有可能往一个最不可能的方向发展……但是现在的一切终于能够证明,林媛纯粹在做白日梦。
一个男人如果真正爱一个女人,就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而不是只停留在外表的宠而不爱。拓跋弘并没有用心为她考虑,所以才由着性子来,而不会担心皇后会对她怎么样。林媛轻呼了一口气,唉,这事不是在预料之中么,拓跋弘这样的男人指望他掏出心来爱你还不如指望自己能当上女皇。
林媛是没有资格责怪他的。身为皇帝要真做了情种,先帝那时候民不聊生的鬼样子就是个最好的反面教材,再说林媛也不是缺爱就活不下去的纯情小女生。现在的境况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拓跋弘对待她不如先帝对待李贵妃,但却比满宫里所有的其他女人都好,这难道还不够么。
拓跋弘既想留下来,林媛可懒得做贤妃去劝他。她享用着因为拓跋弘的到来而预备下的八十一道御膳,再想象一下皇后独守空房的凄凉样子,心里头爽歪歪。
唉,想要动皇后这棵大树还需要筹谋很久才行……林媛可是个记仇的人,在逐鹿围场里差点被烧死、之后又被蒙古王找麻烦,这事她早晚会和皇后算账。
夜色笼罩时拓跋弘和林媛两人都安安静静地躺着。拓跋弘睡得熟,林媛则睁着眼睛盯着床幔想心事。她真觉得如今宫内的局势有些奇怪,太后对待扇玉的态度在林媛看来,更像是对皇后的打压;皇帝在万寿节时抛下皇后去宠妃的宫中,更是一种严厉的轻视。这些年下来,拓跋弘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铲除穆武王,包括赐予臣子们逾越本分的权势。现在这个大患已除,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这一点林媛早有准备,却猜不透皇帝和太后的心思。
第二日拓跋弘匆匆地早起上朝,林媛还睡得正香。等林媛睡醒的时候太阳都挂到山头上去了,初桃笑盈盈地端了铜盆在床前,道:“皇上起来的时候不忍心叫醒小主,还说了今儿晚膳也在镜月阁用,叫小主吩咐人预备。”
因着还未行册封礼,林媛身旁的宫人们仍旧称呼她是小主,不过有时候加一句“婕妤小主”罢了。
林媛懒懒地伸着胳膊由宫人给换衣裳,笑道:“行,皇上要来你们就好生地拾掇着,咱们现在不走贤妃那套了。我救驾受了伤,皇上再怎样来得勤满朝文武都不敢指责我,后宫的女人们就更不敢说什么。”
“小主可是差点搭上了命,能和旁人一样么。”初桃也颇觉得理直气壮。
“不知这段日子祥妃娘娘那边怎么样。”林媛顺嘴问了一句。祥妃性情霸道,眼看着她一个小门小户家里出来的女子就要盖过了自己的宠势,安能无动于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