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典匆忙爬上三楼,瞪大眼睛一看,对面的唐军的大量木排已到河中央。
塔河水宽约两里,最深处也只有丈余,多数地段只及人肩,唐军木排分数团,直压贰号和叁号堡防区。
隔着两里路,唐军看着只有羊羔高低,可他们木排成团,连成一片,每团有三四丈长,有两架上居然放置了投石车,阿典看得心惊肉跳。
尚在底层歇息的另一百夫长也闻讯赶来,两人猛瞧几眼,明白了这是唐军准备强攻了。
“准备了,把弩车抬过来,快快,”阿典急忙呼喝手下“快快,四架都抬过来”
一阵忙碌,阿典手下百人队都紧张的各就各位,弩车上好五尺铁矢,强弓手也纷纷举弓外向,搭着箭矢准备拉弦。
眼看着唐军木排快到岸边,阿典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却发现木排并未靠岸停在离岸两丈远的地方,木排上的唐军开始忙碌,后续的木排源源不断却不越过头排。
“他们在做什么?”阿典喃喃自语。
“难道是想搭浮桥?”两个贰号堡的百夫长对看一眼同声喊道。
“够不够距离?”阿典问边上的弩车手。
“还不够,就差那么一两丈”
“他奶奶的,唐人真特么的狡猾”两个百夫长齐声骂道。
岗堡的突厥兵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唐军不慌不忙的立稳头排木排,用粗大的尖头木桩插入水中,开始不紧不慢的链接后续木排。
半个时辰,唐军三条丈余宽的浮桥稳住了,塔河城内接到警报的援兵赶到,来到贰号堡的居然有个万夫长俟斤。
塔河突厥部以阿史那叱吉设为统领,下有两大俟斤,一个是令人恐怖的阔尔库特大人,一个是统领拓揭兵的骨啜大人,还有五个万夫长铁兜鍪,此次来的就是阿典所在万人队的俟斤骨啜大人,处月部邻居突骑施人。
骨啜趴在岗堡孔口仔细查看半晌,唐军仍不急着上岸,继续加固浮桥,后续兵船也源源不断,几乎布满塔河三四里河面。
“估计有万人了吧?他们怎么还不进攻?”阿典奇怪的和来援的两个百夫长嘀咕着。
“他们接下来是准备拔除木桩”骨啜头也不回的答道。
果不其然,几艘小船出列,穿透几个唐军顶着人高的巨盾开始向岸边进发。
“放两箭试试”骨啜万夫长下令。
一阵吱吱弦响,只听噗噗两声,两只五尺攻城弩矢直奔唐军阵中。
一只正中其中一只小船,却被大盾挡住,小船被弩矢劲道冲的后退几尺。另一只却落空,劲道用尽落在水中。
阿典恼怒的给了射偏的弓弩手两脚。
两队唐兵上岸,一队顶着大盾掩护,一队开始清理木桩。
“快放箭”阿典喝道。
“不慌,等会”骨啜拦住。
一盏茶的功夫,唐军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又有几队唐军上岸,岸上唐军已有一营近五百人了,整齐人高木盾前排密密麻麻,每盾后面三人支撑,后面唐兵簇拥一团。
“放箭”这时骨啜下令。
于是四架攻城弩开始发威,有臂力大的突厥兵也开始射箭。
清厉的箭矢破空之声想起,唐军离岗堡只有里余,已在射程之内。
人高木盾被击的粉粹,盾后唐军兵士被冲击的东跌西倒,几只绕过巨盾的箭矢带起一片血花,几枝箭矢串透几人,顿时毙命。
岗堡的阿典握住拳头,众将士发出喔嗷狼嚎,铁兜鍪骨啜也微微一笑,布满浓密虬髯的脸色更显狰狞。
滩涂上的唐军也没慌张,不断有人举盾补位,可仍挡不住攻城弩的冲击,伤亡惨重。
支撑半个时辰,唐军伤亡近百,不得不退回浮桥。
接着唐军从木排推出投石车,几声响动,人高的粗木被当投石飞向岗堡,有的偏离,有的落在岗堡前空地,散乱击中岗堡的也只是擦破点石皮,岗堡内甚至感觉不到震动。
唐军见事有不谐,停止攻击,不一会抬来大量干草枯枝,用投石车向岸上投射,又有力士扔出几罐火油,顿时岗堡前浓烟四起。
骨啜皱起眉,只能眼见着唐军焚烧斜插尖木桩。
塔河西岸四五里的滩涂一片熊熊烈火。
塔河突厥和征漠河唐军就这样隔火互相警戒,除了唐军不时投射些干草枯枝也无其他动作。
很快两三个时辰过去了,三路浮桥和布满河面的小船上的唐兵也不着急,对岸甚至送来午饭,众唐兵就在水上开始进餐。
直到申时,大火渐次熄灭,滩涂上除了一些孤立黒桩,一片漆黑,突厥费了很大气力布置的尖桩障碍已被烧除。
唐军在将官的吆喝下重整队列,岗堡上的突厥兵重新开始紧张,下一波的攻击即将到来。
依旧巨大木盾开路,踏着炙热的土地,两千多唐兵向着贰号和叁号堡蜂拥而来。
不一会唐军再次付出上百牺牲,但几架投石车和攻城弩也在滩涂上稳住阵地。
阿典露出恐慌神色,只是不断的发错放箭的呼喝声。
长弓手的箭矢已能对唐军造成伤亡,更不提每箭都能带起血雾的攻城弩铁矢。
但唐军显然有了对策,一团两千多人的唐兵分成三四里长的散兵线,巨盾堆积在前,唐军弓弩手藏在后面开始散射,整体缓慢向岗堡移动。
岗堡突厥兵开始出现伤亡,几块马头大小的石块从哨口砸进岗堡,甚至阿典也中了几支流矢。
一个时辰过去了,唐军已攻到岗堡五丈开外。
“差不多了”骨啜低声道。
只听呜呜一阵牛角号响,岗堡后纵横交错的壕沟越出大量突厥兵马,谈吐和木排上的唐军大惊,急忙鸣金示意收兵。
岸上的唐兵扔下巨盾和投石车,狼奔豕突向木排退去,岗堡乘机开始疯狂猎杀。
阿典看到弩矢订住一个个唐兵,地上唐兵手脚拼命向上挣扎,几番抽搐归于寂静。
直到来援塔河突厥兵马冲上滩涂,唐军已全部退上木排,来援突厥大约三个千人队,携带数辆投石车,对着木排一阵猛砸,三架浮桥顿时四分五裂,唐军如丧家之犬退回东岸,突厥长弓手也开始发射火箭,塔河江面上也燃起火海。
六月二十九,唐兵拔除塔河岗堡之战失利,突厥枭首五百,只损失三十六人。
也已黑,塔河上仍是星星点点四处火星,贰号堡百夫长阿典松下心神,安排好瞭望哨兵,享用了塔河城送来的加了羊油的喀克齐馕。
例行巡视一遍,阿典到岗堡底层呼呼大睡。
一睡三四个时辰,阿典起身撒泡尿准备继续困觉,却心中隐隐不安,爬到哨口打量一番,岗堡外安静异常,月底无月,塔河上一片漆黑,临近几处岗堡有些火把星星点点,阿典困意再起,倒头再次鼾声如雷。
殊不知岗堡外已来了不速之客。
庙街狼团有两支特殊队伍,一支编制为五十人时有百人的跳荡小队,以独孤无命为队长,庙街折冲府除了不赦之死罪的将士都可申请到此小队,还有校尉以下每逢升迁的都必须到此小队历练一月,死犯一年不死免除死罪,迁官一月无错不死升迁。
还有一支叫死神小队,不在折冲府编制,队长是被称死神的独孤神,成员为三年前海兰泡屡次出击未死之死士,三年来维持在一百零八左右。
下午两队人马就已趁乱埋伏在塔河河中,口含芦管,寂静沉默,三更之时两队人马就已摸到贰号和叁号岗堡前。
独孤神跟随魔狼天星不知所踪,带队的是两位副队长,狼团人称骷髅和无常而不言其名。
寅时天正黑沉,离天空放亮不到半个时辰,此时正是人最困时候。
无常和骷髅黑衣黑裤,虽仍湿透却不再滴水,如两条游蛇向岗堡活动,每到一层即轻轻挂上带绳钩锁,立马有队员顺绳而上,直到三层丝毫没惊动突厥守兵。
四个突厥哨兵抱着兵器靠墙昏昏欲睡,分别在二层和三层如夜猫进宅的无常与骷髅均是八段实力,解决四个普通哨兵如砍瓜切菜,不一会死神小队依次入堡,每层堡内还有一个什人队,均在睡梦中被死神召唤,睡在底层的阿典剩余百人队尚在梦中。
阿典正梦见故乡的牧羊姑娘,忽听噗噗几声,很不愿意的睁开朦胧眼睛,昏暗火把映照下,堡内居然人影绰绰,正想开口呼喝,一张大手捂住了自己嘴吧。
阿典浑身汗毛炸起,猛地翻身,却发现咽喉处一阵剧痛,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血液喷射的风声,又被猛地死死按在床铺,双脚几蹬,回到金狼大神的怀抱。
晚上就不该把那加了羊油的喀克齐馕藏半面,好怀念金山脚下的牧羊姑娘和夹肉亚哈馕,阿典懊恼想着失去神志。
同样的事情在叁号堡上演,独孤无命拿起火把在空中画了几遍圆弧,塔河上现出密密麻麻人头,唐军大队开始夜渡塔河。
独孤无命和骷髅无常留下一伙人马接应,趁着夜色继续带队向壹号和肆号岗堡扑去。
首批过河的是庙街折冲府左团人称金狼团的步兵营,也不进堡,直扑后面壕沟。
卯时一过,天光放亮,燕唐征漠河军已偷渡近三千人马过河。
这时突厥人才察觉大事不妙,警报火光冲天而起。
东岸唐兵也点起火把,如火蛇般蜿蜒四五里。
“你们庙街的人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好?”薛坚站在东岸,看着右军的人马忙碌的推木排和小船下河,不禁诧异。
人在夜里如无火光不能视物,这是唐人常识。
“那是夜盲症,给,羊肝丸,常年吃点牛羊内脏即可解决”耶律昭忙碌中,亲自来指挥的右军统领黑水都督李献诚掏出一物,献宝般递过来。
“怎不早说?”薛坚愤愤。
“没个半年没效用的”李都督淡然一哂。
辰时日头已升,三里多宽的塔河已铺就四路浮桥,薛坚带着前军人马依次过河,庙街金狼团摧毁一个暗堡后已被替换,卢龙军在贰号和叁号堡间摆出防守阵势,庙街右团战狼大队也掺杂其间,好战分子战狂与薛家幼子一拍即合,听得号角响就血液沸腾。
塔河城内仓促而来的一个千人队已被打退,扔下三四百尸身仓皇而走,只如昨日之唐军。
壹号和肆号堡已被跳荡小队与死神小队拔取,金一峰和他的金狼团列阵于乙字伍号堡前。
塔河在沿塔河西岸设有四个明堡一个暗堡,在呼玛北岸也有四个明堡两个暗堡。
明堡三层突出地面,暗堡却是壕沟藏兵点。
堡内突厥兵虽惊慌却不失措,在一个千夫长的怒喝下不时放出几支攻城弩矢,却只落在金狼团阵前,金狼团将士持盾列阵,丝毫不乱。
金一峰冷冷打量着乙字伍号岗堡,等着独孤球球的投石车装备完好。
伍号堡后突厥兵马也在集结,一是准备对抗过河唐军,一是防备呼玛河对岸燕唐征漠河前军的渡河行动。
庙街投石车和攻城弩依次发威,虽对岗堡突厥兵威胁有限,却扰乱了守兵节奏。
唐军开始向前移动,突厥兵紧张的开始放箭,可即使攻城弩威力巨大,也只能击倒几张巨盾,无法对唐军造成伤亡。
紧张之余的岗堡内突厥兵无法想象有两架投石车投出两个人来。
堡外集结的突厥兵却口瞪目呆的看着投石车投出的两个人形物事在空中翻腾,直到半空开始下坠,两人忽地打开翅膀般的物事,下坠速度骤然减缓,滑向岗堡顶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