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突厥呼玛行营出动五万兵马前来报复,连场大战,海兰泡城西再添数千亡魂。
四月上旬到中旬,远东解冻,一片泥泞,粮道不畅,突厥大军不得不退守呼玛。燕唐方面也是大军尚未集结,只有黑水都督府的几个折冲府赶到,也无余力追击。
就在那数天的大战中,三位小娘子真实见到了战争的残酷,战狂差点被那阔儿库特斩首,赵雍重伤,庙街折冲府校尉战死四五个,远东岭西部族长乌素可蒙战死,黑水军则伤亡一个折冲都尉,燕唐方面损失了近三千人马。
独孤天星不耐烦独孤大都护连番来令斥责,提前带着人马开始到阿尔丹方向扫荡去了。
那几日每天都有认识的人伤亡,城内更是伤兵满营,三位小娘子记录着一个个变成冰冷的名字,就连王江南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几次。
郑穗儿默默的望着高耸的纪念碑,独孤天星祭奠时那悲凉的声音再度回想耳边:
忠魂盍安,青山沃壤。余生穆列,俱怀感伤。
人间三月,乾坤朗朗。聊寄哀思,伏惟尚飨!
段云见三位小娘子面容肃穆,神情哀戚,也不禁收敛形容。三公主和西门英带着卫士下马,朝着纪念碑方向三鞠躬,漠视良久方才上马离去。
段云虽然云山雾罩,但也不好意思详询,王江南叹口气说:“这儿安息着神龙六年海兰泡战死的三万将士,每个人的名字都在碑上,今年四月又新增三千,将来不知道还要添多少名字上去。”
段云默然,下马三鞠躬。
这次远东战争朝廷给出的名义是征漠河,单思敬单副大都护就是征漠河东道行营大总管,行辕驻地设在海兰泡中央大街中段,屋顶单字旞旗迎风飘扬,门口八名军将护卫着八幅豹尾红色军门旗,有军校验证三公主一行军牌后放行。
行辕是座三进院落,进入首进院内,就听大堂内单总管在咆哮“他李黑头迫不及待就想抢功去了?知不知道现在海兰泡还有多少人马?你赶紧快马去追,日落之前如果不回城点卯,我要他的脑袋。”
“总管息怒,末将这就去,只是这禁军不是已经到了吗?海兰泡守卫兵力应已足已。”
“指望他们禁军?你丁大勇是第一天当兵?”
三公主一行进入大堂,正赶上单大总管在训责黑水都督府副都督丁大勇,单大总管见三公主进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燕副总管,你们右威卫现在抵达海兰泡的有多少人马?”
“因道路泥泞,今日抵达海兰泡的只有一个折冲府二千八百人”征漠河东道行营副总管燕琼燕君鸾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单思敬看看丁大勇,一副你知道了吧的模样,丁大勇赶紧拱手“末将这就去追回李副总管”
征漠河东道行营有一个大总管三个副总管,右威卫云麾将军燕琼,黑水都督府都督李献诚李黑头,安东大都护府副都护安东守捉裴玄圭均是副总管。
单大总管看看燕副总管,也不客套“燕副总管,右威卫禁军什么时候能全员赶到海兰泡?”
“这个。。大约还要十天左右”
“五天,你亲自去督促,如若五天不到行营点卯,军法从事”
“是,”三公主燕琼只得领令。
“郑参军事,王参军事你们马上整理一下,许多军令要发出去”
“燕将军,你们到的是哪个折冲府?”
“是秦冲都尉的折冲府”
“华洲道骑官军?”其实单大总管看到自己外孙甥段云就知道了。
“正是”
“让他们今日整理,明日出发去阿尔丹”
“是”
“独孤副尉,你这次带了多少人马?”单总管又转向独孤球球。
“某部有五百人”
“好,你明日带你的人马给右威卫带路,路上如果遇到远东十三部的人你都带上,三日内赶去会合你们的独孤都尉,有问题没?”
“没问题”
“三公主,本该给你接风洗尘,但军务紧急,有哨探报称呼玛方面突厥有异动,我们海兰泡现在不足三万人,大家要赶紧布置城防,招待不周,多有怠慢。”
“军务为重,单总管不必客气”
“好,城防有我和裴副总管,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催促禁军入城”
“遵令”
于是,进入海兰泡仅一天的右威卫禁军又要匆忙出发了。
秦冲看着自己疲惫不堪的军将不禁忧心忡忡,抬头望望天,今日天气转阴,浓云密布。
独孤球球依旧坐在他的大车上,段云在车旁抱怨着行程的匆忙。独孤球球笑嘻嘻的也不答话,一会儿从车内摸出一个卤好的鸡腿扔给他,总算堵住了果毅都尉段云的嘴巴一小会。
鸡腿还没啃完,段云又开始唠叨:“听说海兰泡在神龙六年大战一场,你们的大术师天星都尉施展过血雕冰龙的大术法?带我去参观一下现场呗?”
独孤球球也不答话,朝折冲都尉秦冲努努嘴。
段云问道“离这儿远吗?”
“不是很远,绕个半里路”
“那好”段云就朝着秦冲嚷道“秦都尉,我们去参观一下古战场如何?也给儿郎们鼓鼓一点士气”
秦冲听了,和身边几个校尉商量一下,也不在意这一里半里的行程,就同意了。
“说好啊,吓着你们别怪我啊”独孤球球仍旧笑嘻嘻的说。
“嗨,咱们也是战场滚过几个来回的,什么没见过?”段云瞪眼回答,他们右威卫是堂堂帝国十六卫禁军,仗自然没少打,只不过最近的一次大战还是神龙二年的圣人征高丽那一次,去年巴东剿匪只当郊游而已,大伙手持刀剑一拥而上,匪徒--也就几个农民一哄而散,所以段云说话底气并不足。
独孤球球的五百人人人双马,大车倒赶了四五十辆,加上右威卫禁军二千五百人,一行三千人浩浩荡荡向海兰泡西北行去。
出城不到十里,段云突然感到天气变冷,紧紧大氅,嘟囔两句,抬头就望见前面有座青黑的高岗。
远东五月已是春末,四处绿意盎然,可这儿却逐渐植被稀疏,那座青黑色高岗煞是显眼,不到盏茶功夫,众将士看清了那高岗形貌。
这是座冰山,大家很是诧异,此时远东虽然仍有极少数高岗还能看到稀疏的积雪,但冰山从未见过。
再走近仔细一看,马上有人吐了。
段云也把刚才吃进去的鸡腿吐出来了,这是什么啊?
远看青黑的冰山走近却发现呈琉璃光彩,这不是普通的冰山,是一堆由人冰冻而成的死人山。
几尺厚的冰层下,各式各样的死人还保持着死前形状,直立的,卧倒的,爬行的,蹲跪的,容貌清晰可见,还有马匹甚至还保持着奔跑的模样,均是那还没见过的突厥人马,冰山方圆几里,冻在里面的就有上万人,个个脸色青白,面如厉鬼。
除了人马,军帐弯刀样样齐全,甚至几处篝火还保持赤黑色彩,京都禁军右威卫除了吐得稀里糊涂的都呆住了。
秦冲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情景,那日的场面铺面而来,一头三四十丈长的血红冰龙翱翔天空,守卫突厥战士刚要呼叫就成了冰人,后面的熟睡的士兵,惊醒的荒乱奔跑,没来得及起身的就此变成冰人,天空还在大雪纷飞,片刻后整个兵营变成冰雪世界。
三年了,冰龙肆掠的地方仍然冰封如昔,三年的阳光仍是奈何不了这座血肉冰山。
“这就是大术师的手段?”虽然已远离那个冰冻地狱,段云仍旧心有余悸。
“中午吃什么?”独孤球球答非所问。
“你故意的吧?”段云瞪着大眼。
“慢慢就习惯了”
“这半天了,怎么就没见到一个人影啊?”段云又奇怪的问道。
“这是战场啊,除了军将就是死人了”
正说着,前面有人报告发现了死尸。
独孤球球赶车上前,手搭凉棚一看,“是汗国棒子,烧了”
于是一个火长带着人穿上白葛布,口鼻也罩着面纱,火长打马绕了尸体一圈,就吩咐手下远远的扔了几丛树枝覆盖尸体上,火长回转又扔了一个罐子上去,罐子破裂,是油状物。
火长挥手示意没事,独孤球球就请示秦冲前行,那火长打燃火石扔到树枝上,轰然大火窜起。
一路上的田地里依稀有耕作的痕迹,可是人影全无,开始队伍是沿着结雅河岸边行走,慢慢的队伍离开结雅河朝远处的山林行去,天黑前找到一个无人村落,也只有几只红眼野狗游弋。
三千人的队伍默默的找一避风处夜宿,第二日天空飘起细雨。
这日的行程均在山中,茂密的山林却很少灌木丛,这减少了队伍行军的麻烦。中午有人报告发现前面有记号。
独孤球球跳下车查看了一下几块石头摆成的凌乱图案,回头对秦冲和段云说道“前面有我们的人马”
天快黑前,遇到了一队千人的队伍,领头者正是庙街鹰眼小武。
独孤球球与那武英彦武郎君嘀咕几句,回来跟秦冲说道“前面有突厥的人,咱们有仗要打了,麻烦秦都尉和段都尉掠阵”
“这什么话?咱们禁军本来就是来打仗的,这时候要我们边上瞧着是什么意思?”段云瞪眼回道。
“几个毛贼,何劳禁军伸手,咱们出去几个人就能料理了”独孤球球笑嘻嘻的说,可丝毫没有让禁军动手的意思。
段云还想说话,被秦冲阻止。
独孤球球分出三百人,那厢小武也分出两三百人,小武带队加快速度冲出山去。
“这小武一向稳当,没事的”独孤球球看秦冲都尉还看着小武他们远去的方向解释道“这小武可是那郑秀儿的情郎呢,这次仗打完就要成亲了”
“郑家的郑秀儿,行营的参军事?”段云愕然问道。
“是啊,远东郑记皮货行郑衫掌柜的掌上明珠”
“嘶”段云弄不明白燕唐五姓七家之一郑家的女婿怎么会出现在这鬼影全无的远东战场。
小武留下的人马原地不动,护卫着百多辆大车,段云走近一看,地上还有近千绑着的突厥人。
秦冲也看到了,狐疑的望着独孤球球。
“那是俘虏,送往海兰泡的”独孤球球解释道,秦冲虽然也看到那些人有老有少,还有妇女孩童,压根就不是突厥战士,但他老成持重,不该管的事就不伸手。
段云涨红了脸,看了看四周,庙街那边一片默然,禁军这边虽然有人看到也只是好奇而已,嗫嚅两句就没说话。
众人原地驻扎,天刚黑定,小武回来了,这回押回来的是近百正宗的突厥战士,虽盔甲全无,全部被反绑拖在马后,但那脸上桀骜的神情掩饰不了战士的本色。
“就你心软”独孤球球迎上去埋怨道“砍了就是了,带着是累赘”
小武沉着脸,此次出击,庙街这边也损失了十几个兄弟。
小武见过秦段二人,回到他的队伍整理去了。
第二日,小武带人回海兰泡,给独孤球球多留了一百人。
雨越下越大,路过昨日小武出击的地点,地上尚余百多具突厥人的尸首,独孤球球让手下找个深坑草草掩埋了事。
又行了半日,路上有人回报前面发现突厥探子,独孤球球沉思一会,让人马停下,又派出一火斥候,并让手下把大车用铁链锁成一排横在路上。
然后回报秦冲,提出让禁军隐藏到路旁山林中,伺机突袭。秦冲应允。
不一会,那火斥候疾驰而回,后面跟着上千挥舞弯刀的突厥人马。
斥候在车前下马,绕过回阵。
独孤球球吩咐手下弓弩准备,等突厥人马突到车阵前二十来步,雨中的突厥人脸清晰可见,一挥手,六百张弓齐发,突厥前排倒下一大半,但后面仍然前仆后继,独孤球球跳下车,提一斩马刀,站在车阵后面,后面也下面两百人各执刀槊屏息看着冲阵的来敌。
余下四百人继续马上放箭,不需瞄准,每次开弓放箭就可中一人或马。
突厥人已到车阵前,提缰催马,准备越过大车,独孤球球也不着急,站在离车阵十来步距离,大部分突厥马匹磕在车阵上,几匹勉强跃过的就被独孤球球一刀劈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