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杜绾忝居去岁进士,怎地不来一诗句?”独孤心慈吟诵后揶揄杜绾县丞。
杜绾开始搪塞,一众小娘子却吩咐起哄,言其可是江郎才尽?
杜绾于是琢磨了一下,亦清声吟诵:
琥珀装腰佩,龙香入领巾。
只应飞燕是前身。
共看剥葱纤手、舞凝神。
柳絮风前转,梅花雪里春。
鸳鸯翡翠两争新。
但得周郎一顾、胜珠珍。
这是首词牌名为南歌子的新词,众人亦暗叹去岁的进士还真是人才济济,各个才情不凡。
杜绾微有嘚瑟,却言笑道“二月里纳兰殿下曾于此处舞过一曲,当时独孤明府亦有词句:醉拈花枝舞翠翘。十分春色赋妖娆。千金笑里争檀板,一搦纤围间舞腰。行也媚,坐也娇。乍离银阙下青霄。檀郎若问芳笄记,二月和风弄柳条。”
“醉拈花枝舞翠翘?纳兰姊姊亦有醉酒之时?”巫灵舞笑问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不迷人人自迷”独孤心随口回答,纳兰妃雅赶紧用一块鱼肉堵住其大嘴。
有珠玉在前,小娘子自是矜持,不愿下场,但随着酒酣耳热,郎君们纷纷叫嚷,巫灵舞带头下场再次起舞。
巫灵舞人号万山精灵,独孤心慈亦夸赞其为误落人间一精灵,其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依然是一身月白色褙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气氛逐渐热烈,巫灵舞舞罢,众人又煽动萧箫小娘子舞一曲,郎君们拍红了手掌,只是纳兰妃雅与独孤心慈眼看着场中的欢舞玉人,两人却慢慢品尝着美食,汝侬某侬,羡煞旁人。
众人自不会无趣来打扰两人,只有新入伙的儒清远与欧阳枫朗两人不自觉的来插话。
“打扰远东侯与纳兰殿下了,某等有些疑问想请远东解惑”也许知道自己的不自觉,儒清远太多很谦卑。
独孤心慈想说,既然知道打搅还不自觉?但纳兰妃雅给了他一下掐拉揪,意思是今晚已经够丢人了,汝还是与其说说话遮掩一下吧?
于是独孤心慈笑道“两位很是参与同龄人的聚会吧?”
“呃?同龄人聚会?某等亦常三五知己相聚畅谈,唔,有时亦参加一些宴饮应酬”儒清远回答。
“那汝等今日开心不?”独孤心慈又问道。
“很好,某等大开眼界,远东侯的多才多艺让某等拜服”
“唔,汝等往日应酬宴饮皆是何等模样?”独孤心慈有预感这两个太学的儒生问题很刁钻,先给他们绕晕了再说。
“那些情状某等亦未在意,有点拘束”
“拘束?那可不好,年轻人当意气风发,粪土万年侯,听从本心,放浪形骸亦是真儒士,那些宴饮的歌舞如何?有这几位小娘子精彩否?”
“均是些章台行首,匠气十足,没有这般清新自然”儒清远居然认真想了一下才回答。
“汝等可不能小看章台行首们,她们亦是真正的艺术家,嗯,就是舞蹈表演家,算了,某这么与汝等说吧,她们精研舞蹈,醉心于舞蹈,对舞蹈的态度即如汝等对待儒家经典的态度,所谓术业有专攻,均是痴心人啊?”独孤心慈说道话连自己均不信。
“受教了,某等来请教远东侯是怎样看待儒学的?某等知晓远东侯曾是神术士,是术法大家,与佛道甚至神学均有涉猎,但远东侯亦是制科探花,诗词文章皆是燕唐大家,那对儒学可有心得?”
“心得?某可是随心所欲惯了,兴趣颇杂,因而多看了些书,多了解了一些世情,多结交了一些朋友,对儒学嘛?某的嗣父为儒学大家,倒也耳濡目染颇多,所谓道家出世修无为,佛家入世解因果,儒家治世为功名,某是很佩服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范的”
“远东侯治理万年县,为民修漕渠,为国开赋税,为民治学堂,亦堪称治国之典范,乃某辈之楷模,远东侯认为这治儒学路上可有心得?”欧阳枫朗也问道。
“治儒学之路很难,成真正的儒士亦难,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两位郎君是想问该从何处着手来治儒学吧?”
“不错,某自认饱读经书,先贤名士的故事某亦熟知,但却不知应从何而起?”儒清远却问道。
“看来儒郎君是为儒礼所困啊?儒学讲究克己复礼,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又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说,而两位现今只是一儒生,事无治世之责,职无治国之司,因而困惑:某当从何而始?”
两个太学精英点头称是。
“其实很简单啊,汝等是儒生,现今当以修身为主,修身即修习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节悌、中庸忠恕、平和慎独等。”独孤心慈吃口纳兰妃雅给夹来的鱼肉继续忽悠:
“修身过程包括两个基本环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格物就是正确地认识事物,可以通过读书、论学、应接事物、反省内心等活动而达到;致知是格物的继续,通过对格物之所得进行综合思考、整理加工而达到体会天道和人伦;诚意就是锻炼慎独,做到既不欺人也不自欺,独处时也象被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仍然克诚克谨;正心就是排除**的干扰,聚精会神、专心致志、虚壹而静。”
“那么具体到修习方法即是学而时习之,比如这开学堂,首先是立项,即需报备有司,沟通上下,不然名不顺言不正,此乃政治之学;再就是选址,房舍规置、博士束脩和日常费用,此乃经济之学;而学生招收,毕业去向为社会之学;最后才是教案编撰,授课方式,此即教育之学”
“政治,经济,社会,此乃做任何事继续考量的三个方面,缺一则事不谐”
独孤心慈侃侃而谈,周遭人众做倾听状。
“某等尚需多加修习,还望远东侯不吝赐教”儒清远态度很恭谨。
“互相学习,相互学习,来,饮胜”独孤心慈笑着举杯。
“不知远东侯认为这治学的最高境界为何种情状?”儒清远真乃问题宝宝。
“治学境界啊?这是个问题,某认为需经三个境界”
“第一境界为立志:做学问成大事业者,首先要有执着的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明确目标与方向,了解事物的概貌。有诗云: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某年幼时曾立下宏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独孤心慈说罢,众人皆惊。
“可惜,因年岁差异心境亦千差万别: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众人皆笑。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汝可亦曾红烛昏罗帐?”纳兰妃雅是笑非笑的问道。
“打个比喻,打个比喻,某虽曾白头,但心仍年少”独孤心慈赶紧解释。
众人看看独孤心慈的乌发,已与常人无异,但均知其曾两次白头,均心理腹诽:汝虽复黑发,但心仍沧桑。
“所以每个人因年岁经历有别,立志皆有别,某现今只想也无风雨也无晴;但汝等不同,正青春年岁,不妨先定下小目标,嗯,比如先挣个一万贯,这般才能继续汝的宏愿:为万世开太平”
挣一万贯?杜绾首先长叹,他是从七品京县丞,每年的俸禄杂项加起来不过百来贯,这一万贯可得一百年?尚需不吃不喝的。
“为何要先挣钱?不挣钱怎养活自己和家人?连自己与家人均养不活汝还能恩惠天下人?所以万事皆需以经济为基础”
“一家之言,汝等无需当真,某在来说说这第二境界守,立下宏愿继续去实现,为对所追求的事物坚定不移、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心甘情愿的经历一番艰苦的奋斗后虽然憔悴消瘦但仍然无怨无悔。又有诗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境界即为得,多年磨练之后,就会逐渐成熟起来,就能明察秋毫,豁然领悟。这就达致了最后的成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是厚积薄发、功到自然成。同样有诗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独孤心慈说完让众人笑话,自己却夹着炸蝎子欢快的大嚼。
“汝吃这么多真的没事?”纳兰妃雅担心问道。
“没事的,某告诉汝一个秘密啊?这任何毒过油炸后均毒素减少,甚至可变毒为药,比如这蝎子啊,即有镇痉、熄风、攻毒的功效。可治疮毒、风湿等病。”
“哦,某尝尝,味道还不错,就是太丑了,某还是吃这菜蔬吧”
两人嘀嘀咕咕,那厢几个有理想的儒家子弟,太学的双儒,去岁的进士杜绾,王缙、徐安贞、杜甫等人尚在凌乱中。
“第一重境界为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重境界为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重境界为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某怎地觉得这是结交小娘子的三个境界啊?”杜绾笑道。
“各自理解,各自理解”独孤心慈头都懒得抬。
“做诗词某看亦是如此,先立意,然后苦苦斟酌用词遣句,做的多了然后即突然发现好句正在灯火阑珊处,那种欣喜确实难以描绘”儒清远亦感叹道。
“那儒郎君现可有佳句?”杜绾问道。
“在独孤探花与汝等进士前,某怎敢班门弄斧?不如独孤探花为今日之会赋诗一首?”儒清远不了解独孤探花师徒的凶残。
“今日之会?这般聚会某等天天有,为这般平常的事务赋诗有意思么?”独孤心慈才懒得动脑筋。
“某即知晓汝就是懒?”杜绾嘀咕,然后又见到杜甫在苦着脸夹着一只炸蝎子犹豫,即笑道“小杜甫,汝不想吃就别吃了,来首诗句,汝老师认为这聚会太平常,不若汝为这黄鹤楼来一首诗句,汝上次的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较汝老师高明多了。”
“老师上次那首相看两不厌,唯有龟蛇山境界比某的高多了”杜甫放下蝎子,羞涩说道。
“那汝更应该努力,嗯,即以这黄鹤楼为题来一首,让汝的师傅有诗做不出,更好的在前头”王缙与徐安贞亦撺掇。
杜甫呆望着月色下的黄鹤楼,看看几个武举小娘子仍在欢快的歌舞,皱着小脸冥思苦想。
“别理他们,先填饱肚腹”纳兰妃雅心疼的给其夹条香煎小鱼。
“谢谢师娘”小杜甫感谢道。
众人亦不着急,继续交流三重境界的心得,等其将小鱼啃完,杜甫则张嘴吟诵道:
浐灞峡口渭河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朱帘绣柱围黄鹤,锦缆牙樯起白鸥。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杜绾随即叫好,直叹格律严正,对仗工整,立意深刻。
儒清远亦赞道小杜甫格调清雅,诗意斐然。
“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独孤心慈却皱眉说道。
“汝弟子有好诗句不褒扬倒还打击?朱帘绣柱围黄鹤,锦缆牙樯起白鸥,这不正是黄鹤楼的写照么?汝是是怕汝这前浪死在沙滩上吧?”杜绾嘲讽道。
“他尚是孩童,秋啊,愁啊的,做什么?天真烂漫才应是本性,沙暖睡鸳鸯才是应有之句,还秦中自古帝王州?再过二十年汝再写这般诗句才是本心”独孤心慈反驳。
“那什么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汝这春风得意的千县之首明府,燕唐远东侯,怎会有此般感受?某看汝这才是牵强附会强说愁?”杜绾亦是伶牙俐齿。
“某的境界怎是汝此般人能窥探的?”独孤心慈怼怨。
“那汝的境界说来听听?”杜绾激将。
“钓舟无事白鸥闲,自是江湖境界宽。凡人啊,汝的名字是愚蠢?”独孤心慈随口即让其闭嘴。
“别说境界愚蠢了,汝来首比汝弟子更佳的诗句?”杜绾嗤笑。
钓舟无事白鸥闲,自是江湖境界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