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于是各自寻对赌酒去了,就连刚回京的吕岩亦被人拉去行酒令了,只有独孤心慈与弟子全一权无人理会,哦,还有位埋头喝闷酒的钟离错真人。
独孤心慈撇下两人厚着脸皮到纳兰妃雅这一桌,坐到纳兰妃雅身边,笑道“汝等再说什么呢?某说伽罗小妹啊?汝这把皇太后抛在冷宫,独自出来玩耍好么?”
“某可是皇太后差使出来的,皇太后可说了,汝去看看,这春天来了,辋川那边可有什么新鲜的菜蔬?别让那猢狲天天拿那个老鳖来糊弄,都吃腻了”独孤伽罗洋洋得意。
“嘿,汝这话编的某给汝九十九分,少给汝一分某是怕汝骄傲?对了,伽罗小妹,今科武举不限男女,汝的剑技不俗,不若亦来参加?”独孤心慈夸赞独孤伽罗后提出让其也参加武举。
“某去参加武举做什么?”独孤伽罗不在意。
“汝还准备在仪秋宫呆一辈子啊?汝之剑技传之公孙大娘,入榜应无大碍,那可是名传燕唐啊?即便官职未必有汝现今高品,但毕竟是外廷的官职,出宫岂不更为便捷?”纳兰妃雅与独孤心慈现今已达到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
“某现在出宫亦很便捷啊?”独孤伽罗纳闷,内廷外廷有何不同?
“汝这傻妹子,不是叫汝杜莎莎,汝别吃那么多的酸辣凤爪,吃多了皮肤不好,好吧,伽罗傻妹子,汝真地想在太极宫呆一辈子?汝迟早要嫁人的啊?某说句昏话,趁现今皇太后尚宠汝,赶紧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吧?某亦知汝与皇太后感情深厚,但这又不影响汝继续待在仪秋宫,某是让汝去武举试试运气,朝中虽然重文轻武,但武进士亦是进士,这文武进士可登对了,汝看看啊,某是文探花,小雅呢说不定即是武状元,文探花武状元岂不是很配?汝若入第为武进士说不定亦可找个文状元咯?”独孤心慈接着开始劝说。
独孤伽罗看看那边正与萧默郎君交谈的文状元温钰员外郎,很是踯躅,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啊?汝来参加武举,皇太后那边某与其说去”独孤心慈替其做主。
“可某听闻名单已报上兵部与礼部,某可未报名啊?”独孤伽罗有些不确定。
“报个名算什么?天星乃今岁武举的知贡举,他自会与汝报上名的?”纳兰妃雅亦劝慰。
“好吧,某就听从远东侯的安排”独孤伽罗红着脸应道。
“汝还叫什么远东侯?汝跟着杜莎莎唤其天星哥哥或天星四兄”纳兰妃雅亦很喜欢这位剑技超卓的独孤小妹。
“对了,莎莎参加么?”独孤伽罗问道。
“她就不参加了,若有了她的参与,那即是太欺负人了”独孤心慈笑道。
独孤伽罗不明其意,但其在宫内亦以谨慎著称,所以不问下文了。
华师故居大堂内高朋满座,一众燕唐的年轻俊彦们挽起袍袖,开始行起酒令,与其他文士不同,此众俊彦们不猜诗谜不联诗句,只是市井中的划拳,文雅点的称作“拇战”、“招手令”、“打令”。
即用手指中的若干个手指的手姿代表某个数,两人出手后,相加后必等于某数,出手的同时,每人报一个数字,如果汝所说的数正好与加数之和相同,则算赢家,输者就得喝酒。如果两人说的数相同,则不计胜负,重新再来一次。
一时间堂内席间哥俩好啊,四季财啊,七个巧啊,满堂红啊,不绝于耳。
萧默郎君有点懵,这些是去岁的制科甲榜中人吗?怎地玩耍的比江湖中人还简单粗暴?
“萧大郎是在想某等怎地不吟诵诗句,投壶射覆?”王维在边上见其有些迷茫,笑着问道。
萧默大郎点头。
“论吟诵诗句,某等不说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一场宴饮得两三句还是简单的,但有独孤探花在,某等即约定不再作诗词歌赋”王维继续解释。
“为何如此?”萧默大郎继续迷茫。
“汝与独孤四郎相识多久了?”不远处祖咏郎君问道。
“呃,不到三天”萧默回答。
“三天已不短了,汝听过其吟诵诗句没?”祖咏继续问道。
“听过”
“那汝觉得独孤探花才情如何?”
“独孤探花才情卓绝,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某甚是佩服”
“那是汝与其接触时间较短,再长几日,汝就会深深绝望的,所以,千万别给机会让其吟诗作词,一定要记住,万万不能让独孤探花开口作诗颂词”祖咏郎君语重心长。
萧默点头,明白了这些人是被这位远东侯给打击怕了。
“猜谜别让恩平县主在场,就是与韦二郎郎情妾意的那位小娘子,射覆么?得把杨秋五郎给撵走”王维三郎接着教导。
“真是藏龙卧虎啊”萧默郎君看着仍在与韦二郎窃窃私语的恩平县主燕馨,再看看板着脸找到钟离错拼酒的杨秋小剑神,遂发自肺腑的感叹。
“别理他们,某听四郎言称汝精通音律,某也略懂一二,某等来谈论某等擅长的话题,某最善琵琶,曾作郁轮袍,此曲源自霸王卸甲。萧默郎君对箫曲颇有心得吧?汝世居华山?可听闻过来风曲?”
“原来郁轮袍乃王三郎大作,某曾见过其工尺谱,铿锵激昂,某甚是惊喜啊。某颇好箫曲,来风曲乃某等萧家的家传曲谱”
“哦,萧家?萧史弄玉的萧家?”
“某等的家谱乃奉萧史弄玉为第一代家主”
两人开始悠闲的谈论曲谱音律,浑不顾嘈杂如西市杂货铺的宴席。
也许是前些日在朝堂中上值久了,上官的欺压同僚的嘲讽让这些官场新嫩憋屈久了,此次出来游赏均是放开心怀,因有小娘子们,虽不至于放浪形骸,但均自在狂放。
饮宴至戌时,众人方才尽兴歇息。
第二日,独孤心慈便带着一众好友前往辋川。
先是骑马或驱车至灞桥渡口,再换两艘画舫逆流而上。
正欲开船,万年县廨的县丞杜绾也纵马而来。
上得画舫,杜绾即对自己的上官万年县县令独孤心慈抱怨“汝等是准备跑下某去逍遥么?”
“哪能呢?这不是等汝半天了?”独孤明府睁眼说瞎话,此刻尚不到辰时呢?
“独孤明府?汝有多久为上值了?可还记得万年县廨的府衙所在?可还记得万年县廨众人的职司?”
“呃,等会到了辋川,杜县丞多喝几杯啊?某亦需多敬杜郎君几杯,杜县丞杜郎君辛苦了”
“哼,独孤明府,汝还不如王府尹呢?这几日京兆府新任王志愔府尹到万年县廨已有三次了,汝可小心了,皁雕之名可不是白得的?”
“那是那是,某等从辋川回来即与汝回万年县廨,杜县丞辛劳,某放汝多休沐几日”
“某亦想多休沐几日,可汝这明府偷懒,诸多事务谁来做?”
“现今应无要事啊?万年县一片祥和啊?”
“祥和个棒槌”本是温文尔雅的杜绾郎君忍不住骂道“现今已有武举考生进京,每日里争斗不断,几位县尉的腿都快跑断了”
“武举闹事?呃,这倒是个问题,谁闹事先打翻再说啊?哦,王勇他们打不过?”
“某是管不了了,汝这明府自己想办法”杜绾不理他,径直与温钰他们说笑去了。
“这些武举真是让人烦恼啊”独孤心慈饶头,见到纳兰妃雅笑着看向自己,赶紧改口“有点还是很可爱的”
“那是汝太偷懒了,早点拿出应对方略就不用如此烦恼了?”纳兰妃雅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根由。
“不是还有圣人与诸位相公么?”独孤心慈很是心塞,自己又要忙成犬了?
“汝此次进京需谨慎一点,御史台的新任御史大夫崔隐甫以严厉著称,新任京兆府尹王志愔更是如此,若想以后继续偷懒,还需小心应对”纳兰妃雅提点自己的情郎。
“真是头疼啊,不管了,今日有酒今朝醉,这两日某等好好玩耍,有好久未至辋川了,不知变样了没?”
“上次来辋川还是残冬,现今亦是春深了”纳兰妃雅也感叹,接着脸红,想起了上次与这位无赖情郎在辋川欹湖上的旖旎景象。
现今春日正浓,一路碧水浓荫,灞河边柳枝婀娜,间杂数枝以开始落花的桃杏树,让人心旷神怡。
广运潭的灞河堤坝合龙,上游河面变宽,画舫行驶更快,一路更是时有画舫载着贵女士子,均是出来踏春游赏的。
在又一村的渡口下船,景象已与上次大为不同,村中亦无多少闲人,三两老人孩童悠闲嬉戏,壮年均已下地耕作。
与两三个脸熟的老丈问过好,独孤心慈即带人直奔孟城坳。
又一村周遭的山冈均已披上绿装,青草碧玉树,繁华点缀其间,几只鸟雀啼叫掠过,无数蝴蝶蜜蜂忙碌,好一派绿树莺啼春正浓景象。
众人也缓行游赏,韦二郎却催促道“远东侯,汝还不赶紧去准备午宴?”
众人亦嘻嘻哈哈的催促,独孤心慈故意忸怩两下,便被纳兰妃雅拉着前行。
“还是韦二郎有机谋,撵走那魔狼,某的诗兴便来了”祖咏不等独孤心慈走远故意大声说道。
“汝这哪是什么魔狼天星?简直是魔狼灾星了?”纳兰妃雅埋怨。
“天星和灾星有区别么?高兴就好,高兴就好”独孤心慈讪笑。
“午宴准备了什么菜式?上次汝可是用诗句大餐招待的,今次若太普通怕引人笑话”纳兰妃雅亦为自己的情郎着急。
“笑话就笑话,能填饱肚皮即可,某真后悔上次那顿饭把自己给埋进去了,现在长安大小酒楼均流行什么一行白鹭上青天,什么竹外桃花三两枝,什么金麟岂是池中物,好好的诗句给整成了菜名就俗不可耐了,更可恶的是他们抄袭某的创意去赚钱还不分与某专利费?”独孤心慈抱怨。
“那怪谁?还不是某个自作聪明的人始作俑?那么美的诗句变成了恶俗的菜名,不知诗句原主会做何想?”纳兰妃雅对自己的情郎冷嘲热讽。
“某很郁闷,求安慰”独孤心慈更是郁闷。
“呵呵,这孟城坳与上次大不相同了啊?好美”纳兰妃雅却作观景状,口中很是赞叹。
冬日的孟城坳虽亦是有郁郁葱葱的青松点缀,但大多是枯枝残草。现今的辋川褪去秋冬的灰色,换上各种绿装,嫩绿,鲜绿,深绿,鹅黄绿,中间点缀这一点点红,一点点黄,一点点紫,尚未到万紫千红之际,春天还是被绿色给占据着,层次分明,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孟城坳下的古城遗址上亦是各种杂草杂树齐披绿装,残垣断壁映衬下别样炫目。
两人携手来到宅院前的小桥,小桥下绿水潺湲,桥边的冰鹤依旧醒目,六座冰鹤,或引颈高歌,或回首观望,或闭目单足养神,或振翅欲飞,或低头觅食,或掠地而飞,栩栩如生,那是华清秋大术师进阶之日送与师弟的礼物,虽为冰雪所塑,但已如玉石,不受寒暑所侵。
孟城坳的宅第白墙青瓦依旧,只是树植均在树冠翻出嫩黄新叶,宅内炊烟已起,辋川孟城坳并未因主人的遗忘而没落,依旧充满生机。
特别是墙角青瓦上斜斜伸出一只杏枝,残红未退,青杏尚小。
“汝当初怎地不多种花果树木?如此春浓却只有绿色鲜见繁花”纳兰妃雅尚有些遗憾。
“不能只顾春日啊?秋冬桃李可是枝丫嶙峋,这些榆树青松可是四季常绿的,此处一年四季皆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只是在这春日才有一枝红杏出墙来,是不是特别雅致啊?”
“一枝红杏不嫌过于单调了么?”纳兰女帝不服
“要看花可到文杏馆欹湖去啊?某等用过午餐即去”
“汝还是用心想想如何整治这席面吧?某就怕韦二郎他们午宴饮酒酣醉”
“他们酣醉就酣醉,让他们在此歇息,某等去即可,还清静一些”
“那好吧,某去看看住处安置的如何,汝去庖厨想菜式吧”纳兰妃雅已适应主母的角色。
“嗯,某先去了,做什么样的菜式呢?伤脑筋,某需要鼓励”独孤心慈求安慰求鼓励。
“汝要什么鼓励?”纳兰妃雅笑道。
于是独孤心慈努努嘴,充满期待。
纳兰妃雅媚眼斜一下自己的情郎,柔声说道:“闭眼”
独孤心慈遂闭眼,却很快睁眼,只见纳兰女帝的纤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一下,一触即撤。
“汝欺骗了某弱小的心灵?”独孤心慈很是哀怨。
“不错了,某尚需回去净手呢?汝更耍赖,某要闭眼汝怎地只是眨眼?”纳兰女帝故意甩甩手指,咯咯笑着离去。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独孤心慈勉励自己一下,亦施施然去庖厨。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