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如何说起?”独孤心慈奇道,某近日亦三次为人作嫁衣了?可不是,烟花燃放场一次,那是便宜了金吾卫与丽竞门,万年县衙顺便沾点油水。
通风暖炉算半次,毕竟有他独孤心慈半成份额。
这次怎又被吏部侍郎说起做嫁衣裳?
“长安万年两县职司棘手又瞩目,若想在这圣人脚下千县之首办事怕是难上加难,但正因为是圣人脚下千县之首,稍有政绩便被夸大数倍,往往就会有个好的晋身之所”王丘侍郎解释。
“即使是县尉这种从八品下的职司,亦有多人觊觎,别看万年县职司虽空缺月余,那不是无人可授,而是争抢太厉害,就拿这个县丞来说吧,杜绾是圣人亲点,温顾言县丞是汝提携,但这个职司可是有至少三个人选,那位均比温顾言主簿合宜,结果被汝抢到,此乃吏部对汝之示好”王丘侍郎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汝既得到县丞之值司,那主簿和录事就只能再选一个,总不能全让汝给占了吧?”王丘侍郎继续剖析。
“呵呵,”独孤心慈傻笑,奉茶一杯“某真没想那么多?一是某本就认识人不多,二来,某真的只是想让吏部尽早配齐值司,汝看某这几日忙的累的?哎,比攻打塔河漠河还累”
“这点某信”一边冯元一帮腔“远东侯在辋川的那个悠闲日子过得那叫舒心啊?”
“王侍郎也别琢磨太多了,剩下的几个职司某一律不沾手,在汝等吏部决定前某名字亦无兴趣知道”独孤心慈高姿态表示。
“汝不怕吏部派几个与汝不睦之人来?”王丘奇道。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冯元一又插嘴,独孤心慈知道其意在提醒让自己给吏部提置装暖炉风筒的事。
“齐国公谬赞,但亦说出某的心声啊,到某这儿某的地盘某做主”独孤心慈霸气的说道。
“好吧,某明了独孤明府的心意了”王丘侍郎松一口气。“这只怕好事了那几个与汝无瓜葛的,与汝有仇怨的自不敢把亲信送给汝来磨砺,与汝交好的就未有与汝交好的”
“有无瓜葛皆无干系,某等具是为燕唐为圣人谋事,国有国法,吏部乃掌天下官吏任免,某等置喙岂是为官之道?”
王丘侍郎还在暗赞独孤心慈明理,冯元一却暗笑,此子的后招还未使出来呢?
“听闻京兆府欲与工部在长乐坡下设立联署?”独孤心慈忽然问道,这回连冯元一亦不知其用意了,怎地忽然扯那么远?他是不知道独孤心慈早就有摆脱长安这个大樊笼的心思。
“是有此动议,京兆府別驾亦是其中主事之一”王丘笑道。
“京兆府別驾?那不就汝么?”冯元一明白过来了“去哪个泥水糊天的地方作甚?”
“哎,某日思夜思为国尽力,为燕唐谋福,报效圣人知遇之恩,越是艰苦卓绝之地,某亦是心往之”独孤心慈见事已抵定,心头大慰,又开始胡言乱语,王丘半信半疑,冯元一那可是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独孤明府有为国效力之心,圣人知晓必欣喜而嘉奖”王丘侍郎捋须而笑,浑不知已落入圈套。
“王侍郎,来请茶请茶”独孤心慈慢悠悠注茶入杯“只不过某在万年县百废待兴,怕短时日无法判署他值啊?”
“某怎地听闻此职司乃汝在李元紘府尹与圣人面前承诺的?”王丘淡笑,心中有些了然,这是先叫苦再提条件呢?
“那亦是李府尹强压与某的”独孤心慈叫苦“某本才疏学浅,署理一事已是困窘,再压差事某怕力有所不逮啊?”
“职司已定,门下省已核验只等圣人用宝了”用宝即是盖玉玺,落印后就是圣旨了。
“怎地如此之快?”独孤心慈这回是真有点小郁闷了,这边万年县刚有点头绪,正寻思可歇息几日,那边漕渠修缮怕元宵节后就会立刻动工了,自己怕也要两边跑了?独孤心慈有点后悔当日逃脱方略有些过于草率了。
“虽然天寒地冻不易动土,但物事和勘测准备需早些进行”王丘侍郎好心解释。
“那某倒是以何处职司为重?”独孤心慈又问道。
“当日是。。”王丘侍郎想说是万年县这边,但想想这回修缮漕渠,圣人与相公们可是狠下功夫啊,连征税的手段都用上了,与一向轻徭薄赋的国策有悖,想想“还是哪边事急就解决哪边吧”
“嗯嗯,谢王丘侍郎点拨,吏部对万年县优待如斯,某这几日即在思索如何回报”独孤心慈继续絮叨,王丘侍郎可有点心惊胆战,元日含元殿大朝会,独孤心慈授封后廷谢,说的那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有回报的话,可被诸多解读,有赞赏独孤明府慷慨激昂的,有说其拾三国孔明牙慧,但更多的人解读为,汝等如此对某,某做鬼亦不会放过汝。
“些许小事亦是某等职司”王丘侍郎思忖,以自己与辽阳郡王的交情倒不至于有人身威胁,但怕就怕此子突然再怂恿几个年轻御史上奏疏,那可就是烦不胜烦。
“不不,对吏部来说也许是小事,但却是关乎万年县五万民众的生计大事,某等盼吏部授官如盼甘霖,某思量再三,这几日在皇城,见地势低洼,颇为清冷,遂决定送温暖与吏部诸贤良臣工。”
“送温暖?”王丘不解,冯元一却知道戏肉来了。
“对啊,王侍郎看某这书斋温暖乎?”
“还真不错,某都有些汗意了”王丘侍郎赞道。
“王侍郎看某此处可有浓烟刺鼻?”
“还真是的,汝此处不比别处,虽有暖炉却无烟雾,独孤明府好手段,好享受啊”
“所以某就决定送一批此种暖炉与吏部有司,汝看啊,万年县廨今日就装置了八套此样暖炉,某等下官享受不能让天官们忍受烟熏啊?”
“哎,哪有此等道理?吏部怎能接受下属有司的馈赠呢?”
“某没说要馈赠啊?”独孤心慈睁大眼睛卖萌“某只说了送一批暖炉与有司,没说馈赠啊?馈赠的话某等还不被御史们弹劾致死?当然要收取成本费啊?”
王丘很想骂人,此子说东说西半天,还什么感激吏部,弄到最后就是把这不知何物的物事卖与吏部?
王丘侍郎整理心情,耐心问道“汝准备送多少?每套几何银两?”
“恩,先送个百来套把,也不贵,给汝等优惠,五折吧,一套十贯足以”
百来套?十贯足以?王丘侍郎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汝当吏部是户部啊?吏部可是清水衙门,再说了吏部只有二十来间屋子,每间装个四五套当饭吃啊?”
“那就二十套吧?明日去安装没问题吧?”独孤心慈怕夜长梦多。
“有那么急切么?”
“早安装一天早享受一天啊,某听闻吏部贤官们在清冷的黑屋里打理天下事务很是心痛啊”
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王丘侍郎也不是魔狼的对手,最后无法只得应下,只因独孤心慈嘲笑侍郎如小妾,两百贯都做不了主就去找燕炜尚书。
燕炜尚书乃皇族,很少理会吏部杂事,吏部俗物大多为王丘侍郎一言定之。
王丘侍郎气哼哼的连灌两盅清茶才压住火气。
王丘侍郎的火气尚未平息,又有人来报,刑部尚书韦抗来了。
“某这儿今日有蜂蜜?”独孤心慈纳闷。
“什么蜂蜜?”王丘和冯元一无法理解独孤心慈的脑回路。
“那怎么一个个的像蜜蜂一样往某这儿钻啊?”
得,留下两只凌乱的蜜蜂,独孤心慈再次跑到仪门去迎接刑部大司寇韦抗。
天气依然很清冷,韦抗尚书亦是轻袍而来,随意打发走殷勤问候的杜绾与温顾言两位新任县丞,看着迎来的独孤心慈心思复杂。
韦抗乃韦二郎族叔,与独孤心慈亦有数次渊源了,两厢亦不客气。
“汝的吏员均无罪释放,辅国大将军府的护卫首领杖四十,羁押十五日,汝可满意了?”韦抗见面就说道,心中却把那自作聪明的李林甫骂了三五遍,导致现在他已刑部尚书之尊亦不得不来料理后事。
能在十罪之下全身而退,亦能含元殿骂死同科,能与皓首勋臣称兄道弟,亦能让姚崇宋璟瞠目结舌,这样的妖孽惹他作甚?
“满意满意,依律执法就可以了,来来来,韦尚书今日怎地有暇来视察万年县?”
“视察?没看某着的便装?路过而已”韦抗尚书也没脸皮紫袍加身来见这怨主。
“哦,请请请,书斋喝茶去”独孤心慈延引带路,韦抗尚书欣然从之,周遭万年县的吏员及来缴纳税费的人众均是稀奇,望望天,今日倒有点暖阳,怎地这万年县今日就如此多的大员莅临?还是此处真有蜂蜜?
“汝之县廨倒还清爽,里面亦清扫了积雪啊?独孤明府到真是尽职啊”韦抗尚书赞道。
“某等日夜盼望上司驾临视察,故精心整治了一下,万年县县廨虽简陋但总得保持清爽不是?”
韦抗不置可否,到了书斋,与吏部侍郎王丘和心情大好的丽竞门大总管冯元一一照面,三厢面面相觑。
无营养的一番寒暄,韦抗也顾不得有两位朝中大臣在场,直言:“刑部昨日审案有误,侍郎李林甫已被停职,汝有何心思尽管说来?”
这是慑于魔狼天星的淫威来输诚示好的,屋内诸人也是明了。
“刑部秉公执法,使得万年县吏员沉冤得雪,某忝为万年县令,颇为感激,正欲去刑部表示感谢呢?”独孤心慈假惺惺的说着。
韦抗自然不信此子胡言,冯元一心中有股狂笑的冲动,套路又来了,这个暖炉风筒的生意真是蒸蒸日上啊?
吏部侍郎王丘则有些幸灾乐祸,大底一人倒霉颇觉冤屈,但见另一人踏入同样的倒霉之道,那种心情不要太愉悦?
“汝不必哄瞒某,某是来平息汝之怨气的,不必遮遮掩掩”韦抗颇为直截了当,有两人在场亦好,给汝了好处再找刑部缺漏就是汝之不对了,到时刑部反击也有证人。
“某是真心想去刑部道谢的,瞧,某之礼物都准备好了,韦尚书请看,某这暖炉如何?某这屋内可有异处?”
“暖炉有什么好看的?汝这屋内到还暖和”
“对啊,某正准备去刑部送温暖呢,某备好了上百套暖炉,保证让刑部诸多同僚暖暖和和渡过严冬”
韦抗尚书把这无耻之徒看着,良久叹道“不需百套,来个二十套吧,每套几何银两”
“三十套吧,每套十贯如何?再少某就亏本了”
“汝一千县之首的明府,计较这些铜臭之事合宜么?”韦抗尚书恨铁不成钢。
“哦也是,某这儿尚缺一县狱典史,求贤若渴啊,不如让那李林甫屈尊将就?”
“别,还是三十套吧,十贯就十贯,快点给整治好”韦抗无语问苍天,让一四品大员到县狱?亏得此子想得出。
五十套了啊?冯元一幸福的憧憬着,这才两个衙司,燕唐有多少个这样的衙司?上千了吧?那可就是五万套啊,五万套啊,五十万贯,往死里算也是四十万贯的纯利啊?幸福的冯大总管脸色笑成菊花状,连连给两位金主斟茶。
“韦尚书春节快乐啊,这得暇访友,不知访的是哪位王公贵人啊?”独孤心慈笑眯眯的问着无营养的话。
韦抗斜一眼,冷声道“辽阳郡王”
即使有点小准备,独孤心慈仍有些恍惚,今天辽阳郡王这是开英雄大会?左一个侍郎右一个尚书的?还有一个左监门卫大将军蹭饭。
“怎地辽阳郡王嗣子不欢迎某?”
“哪儿啊?韦尚书到访,某恨不得倒笈相迎啊”独孤心慈干笑。
“呵呵,某等倒与韦尚书同路”冯大总管簪花太岁也奇道,这怎地独孤心慈勒索的对象全是辽阳郡王的客人?不知独孤贞郡王知道了是何感想?
“听闻远东侯曾做了一桌以二十九句诗名名之的菜肴,某等今日很是期待啊”王丘侍郎也笑眯眯的说道。
独孤心慈郁闷了。
再来两盅茶水,独孤心慈琢磨,看来今日还得辛劳,若不让这两个六部要员满意,到辽阳郡王耳边嘀咕两句,自个儿怕又要收到咆哮攻击了。
独孤心慈琢磨一下,得,还是赶紧回去做菜为上,侍候好了这些恶客才能免遭辽阳郡王的呵斥。于是就邀请三人启驾,三人见在此与这小小县令亦无共同话语,便也欣然同意。
独孤心慈领人出衙,顺便给杜绾温顾言等人交待两句,无非是好生招待前来纳税的人众,办好政事早点下值。
元戎小队,清晓佳客与同来。我为衰迟多病,且恁浇花艺药,随分葺池台。多谢故人意,迂访白云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