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转卖与某?”申王爷试探。
“某已后悔,这里山高林密,说不定有狼豺虎豹,亦无可耕之地,怎能坑害王爷?”独孤心慈一副为申王爷着想的模样。
“某常思山林之趣,此地正好,小王爷既后悔,转卖岂不省了心思”申王爷继续挑逗。
“好吧,十万金即可”独孤心慈从不按牌理出。
“十万金?前日某可在场,作价不过千金”
“前日是前日,今日西市的菘菜与昨日的价格还有变化呢”
“汝狠,那给某留一小院,某有暇就来住住”
“好,月租二十金,年租一百金”
“还算租金?某与辽阳郡王可是从幼时即为伴当,申王府与辽阳郡王府也是乡邻几十年,怎可如此无情?”
“那好吧,减半”
“不可”
“那某与王爷十金,某到申王府也租一院落”
“呃”
“王爷既与本郎君乡邻,常来做客到时欢迎的”独孤心慈也松了下口“不过某此处简陋,食材皆无,王爷的永业田可是良田千亩,还望接济一二啊”
“好说好说”申王爷腹诽,这做客还得自带粮草?
那厢争论半天未见结果,独孤心慈烦了,想着如何雇请一些工匠修缮一下此别业,哪儿尚需修条小径,哪儿需加盖点房宇。
温顾言也是焦头烂额,这个流民壮汉油盐不进,左一个县衙需体恤流民生活,右一个本是同根生哪有分拆的的道理。
“温主簿在此理事,某先回去歇息”独孤心慈过来说道。
“小王爷自行无妨”温主簿见申王爷也一口一个小王爷,跟着也学会了“雇工之事,等某回县城再问问”
“劳烦温主簿了”
“无妨无妨”温主簿突然福临心至“小王爷需雇工,这仲孙村现已无农事,不妨雇佣他们”
“还望小王爷体恤”这个姓仲孙的壮汉反应很快。
独孤心慈有些犹疑,虽均是蓝田外来户,但自己身单力薄,这个仲孙家族可足有两百号人,请的是雇工还是大爷?但既然是邻居,怎么也拉不下脸皮,想想开口问道:
“某也这位郎君也有旧,能帮衬自然帮衬,也罢,尔等现有多少人?有工匠么?都是那行的?”
“某等现有两百二十三人丁,均有手艺,工匠约有四五十人,石匠,泥瓦匠,铁匠,均有”
“那好,某就烦扰诸位了,人越多越好,某与诸位乃乡邻,丑话说到前面,某按蓝田县雇工待遇给钱,诸位还请用心才好。”
“那是自然”壮汉自然一口应承。
“均是良民么?”独孤心慈又问。
“落籍蓝田的只有一百二十丁”壮汉沉吟,温顾言答道。
独孤心慈无语,还有一百多黑户啊,真不知道是怎么穿州走县几千里到这里的,这可是隐患。
算了反正只有几间破烂房宇,随便折腾吧。
“无妨,一样待遇”
独孤心慈盘算一下,开口“来几个工匠,随某走一趟,商议如何修缮,需多少材料,工钱怎么算”
又花了一天时间把辋川逛了一遍,独孤心慈一一指点各处需如何修缮,这些姓仲孙的工匠倒真有本领,不但迅速盘算出所需材料工钱,还建议如何修缮才更佳舒适,独孤心慈想想,他们的有些建议倒真的更合适,也就任他们自行设计。
独孤心慈也算看出来了,这些姓仲孙的均见过世面,至少修建园林方面的经验比他强。
独孤心慈乃一懒人,一应事务推脱出去,只认付开元通宝。
申王倒兴致勃勃的四处闲逛,地盘太大,独孤心慈陪了半天就死活不愿带路了。
申王一个人逛了半天也无趣,玩赏两天就回府了。
盘算辽阳郡王府的修缮已接近尾声,东市的卤煮铺也开张了,就让阿狗回了一趟亲仁坊,带些人马过来。
过一日,升道坊的一众工匠过来,辽阳郡王还派了独孤伍和独孤耕过来照看,独孤心慈让升道坊的工匠与仲孙家的工匠们一起商议如何修缮改造他的辋川别墅,便甩手不管。
又想起在蓝田有家砖坊,去看了看,居然是前些年为大明宫制砖瓦的,存料无数,撒了点银钱给原管事的,让他们自行运营。
升道坊的两个识字年轻人一个叫周秦,一个叫魏汉,均二十四五的样子,一个左眼被弓箭伤了,一个右眼有道刀疤,看着到忠厚顺心,就让他们一个管理砖坊,一个充当辋川别墅的管家,
几天忙碌,总算有了个头绪,独孤心慈也就闲了下来,每日带着两个护卫东逛逛西瞧瞧。开始还指点这儿该修直道,哪儿该修个雨亭,一天下来也烦了,随便工匠们折腾,懒得再发言。
只是孟城坳的那座庄园他坚持引华子冈上一道温泉和一道山泉过来,而且是分两道渡槽。每个房屋周边甚至中堂中央均挖掘地槽,引温泉水流经,开始工匠们不明,等事成,才觉这屋内的温暖。
把庖厨也按自己心意扩建,还有专门的五谷之所,也修地坑,引水冲刷。
有了示范,工匠们也各施妙计,把个辋川别墅整治的翻天地覆。
只是这个银钱就如山泉般流淌而去。
独孤心慈也毫不抠索,往往工匠们报多少给多少还有打赏。
每日三餐的饭食也是大荤大肉,虽是做事,众人却感觉胖了些许。
众人也看出来了,这位真不是一般有钱人。
仲孙村的工匠和雇工均与这位毫无架子,甚至能亲手示范制作的小王爷熟识了,打个招呼开个玩笑均无忌惮。
那个曾远征漠河的叫仲孙无异的汉子更是鞍前马后,独孤心慈对其也是青眼有加,还许诺让其管理一些荒山,种果树种茶树随便拾掇,还在鹿柴弄了个鹿苑让其弄些活物来养。
转眼独孤心慈在辋川已有大半个月,郡王府的八大护卫轮流来度假,甚至独孤王爷也携申王爷来小住了两天,均是满口夸赞,比在远东四年的夸赞加起来都多,还胡乱出了些主意。
这日,仲孙无异过来请独孤心慈去仲孙村做客,他们家主过六十寿辰。
独孤心慈正无聊,就答应下来。
乡间无街禁,仲孙家办的是晚宴,独孤心慈申时就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带着大熊阿狗前去贺寿。
独孤心慈也给仲孙家的雇工们放了半天假,仲孙家全员聚集在村镇中央最大的宅院,两三百号人济济一堂。
家主名仲孙柳,须髯皆白,亲出村口迎接。
安置独孤心慈在中堂坐定,大熊和阿狗也边上有席位。
仲孙柳与其族中一名唤仲孙榆的还有下任族长那个壮汉仲孙无忌相陪。
寿宴很丰盛,当然不能与长安城相比,在这乡间算是堪比年宴。
仲孙家族工匠多,他人也均有手艺,猎手舟渔能手无数,菜品也多半是山禽走兽,鱼虾鳖鳝,蒸煮一番,浓汁稠酱。
颇和大熊和阿狗的胃口,独孤心慈也吃得津津有味,外面的席面均是家族酿制的浊酒,堂内这席倒是从蓝田县购买的新丰酒,酒里倒滤的还干净,白丝很少。
长安附近的酒大多是自家酿的,
第一步,先做“酒曲”,从外面买或者邻居家借或者自己家留点“酒药”,每年六七月间,用梗米或者谷子,跟酒药混在一起捣熟,热水和成饼状,放在干净地方,控制好温度湿度让它慢慢发酵。发酵到一定程度以后,绑悬起来挂在灶上熏着,能保存挺长时间。
第二步,投料。把大酒瓮洗刷干净,往里投入酒曲、米和水,比例大致控制在一酒曲十份米十份水,也就是要用一斗酒曲的话,同时配投一石米和一石水。这个根据对酒质的要求,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增减用量,比如希望酿出来的酒比较浓郁,那么就少放点水,多放曲多放米。
第三步,开坛。曲、米、水在瓮内发酵时间需要多久呢?也是根据个人要求,如果是个急嘴子,做了酒就想喝,那封酒六七天以后,马马虎虎的也就能开坛取酒了。不过这样倒出来的酒,只能是“浊酒”,酒味低、卖相差、很便宜。
如果能沉得住气,等上三两个月再取酒,倒出来的酒就清亮多了,酒精度数也高。不过不要直接倒啊,如果要获得更高级的酒,还得经过几道加工程序。
第四步,加灰。在开坛取酒的前一天,往坛子里倒进少量石灰石炭草木灰之类的玩意,这个是为了结束坛内的微生物发酵过程。否则酒取出来以后,还在继续发酵,很容易放酸败了。
第五步,榨酒,这是为了把酒液里那些漂浮的酒槽分离出来。用木制的酒床、槽床,或者竹器,甚至您一时人品发作还可以用自己的头巾,把瓮里的原生态酒液倒进去,过滤出来的清亮无杂质部分,就是“清酒”了。剩下的满是酒槽的浓浊液,也不要倒掉,可以拿来加工食物,也可以作为“浊酒”喝掉。
第六步,这样做出来的酒叫“生酒”,要是一顿能喝完也就算了。如果喝不完留起来,还是有变酸败的危险,喝了可能拉肚子哦……所以最后这些酒还是要加热一下来杀菌。
加热的方法,分高温加热和低温加热两种。高温加热又叫“煮酒”,不过这种煮沸过的酒,味道变异得很厉害,很多人不喜欢。
还有人比较喜欢“烧酒”,是用微火慢烧,把生酒加热到六七十度就可以了,既能杀菌,也不至于沸腾变味。用这种方法最终做成的酒叫“烧春”,剑南道一带出产的最有名,名叫“剑南烧春”。
“某侄得小王爷赠与一坛烧刀子,那就可是仙家美味,农家贫贱只能用浊酒招待小王爷,若不合胃口,尽可不饮”仲孙柳也知晓独孤心慈的和煦,品尝过工匠们自带的浊酒,并予以赞赏过。
“挺好的,酒香浓郁,这温烧的也合宜”独孤心慈自不在乎,品一大碗后夸赞。
“小王爷真乃豪杰,来来,农家拙艺,家常小菜,看合否小王爷口味”仲孙柳说话很是客气。
“不错,这刀鱼炸的酥香,很是美味啊”
“这可是黄河里的刀鱼,听闻小王爷喜食刀鱼,昨日无忌专程到黄河捕捉的,这整治手法也是无异偷学小王爷的手法”
“无异不错,这整治手法快超过某了”
“哈哈,小王爷谬赞,要说仲孙家今年眼见可过一个丰年,这可全是小王爷的恩赐啊”
“咱们乡邻,互相帮衬一二应该的”独孤心慈也坦然接受夸赞。
“那是那是,仲孙家的人自会尽心修缮小王爷的宝墅,若有偷懒,某自会严惩”
“都挺好的,仲孙家工匠的这个手艺啊,比长安城里的强多了”
“那就好,仲孙家的工匠手艺也就马虎,只是尽心而为罢了”
“对啊,这个什么事只要尽力而为,那自就圆满”
“小王爷高见,来,饮胜”
主人曲意奉承,客人豪奢知趣,自是一番热闹。
酒罢,仲孙柳居然学着风雅泡壶茶。
撤走席面,宾主重新落座。
“山野村茶,不知小王爷能否习惯?”
“好茶,真是好茶,微苦却回味无穷”对茶独孤心慈自是行家。
“此茶乃终南山鹰涧峡上的野茶树上摘的,入得小王爷法眼也是荣幸”
“哈哈,仲孙老丈好说话,可能赠与某些许?”
“小王爷既然喜爱,带回全带走,某等对此物可无暇享用”
“谢老丈,某喜好这山野之物,野茶野菜野兽野禽,若有所获,送往别业,某自会按市价结算”
“小王爷慷慨之名世人皆知,如此野物怎能收钱?”
“哎,此乃长期之事,一次两次某收之无妨,某许的是长期之事”
“那某就代族中小子们谢过小王爷”
“无妨无妨,香”独孤心慈品口茶。
“今日小王爷来为老奴庆生,万分感谢,只是某有一事谋划已久,几欲说与小王爷听,又怕污了小王爷耳朵,今日老奴酒醉胆大,说出了请小王爷别见笑”
“无妨,老丈且说来”
“某仲孙家本河东世家,虽家道中落,但亦曾出过几个小有名气之祖”
“某知仲孙乃高阳郡望”
“哦,小王爷居然也知某等贱姓?”
“何来贱姓?仲孙千年世家,豪杰辈出啊”
“小王爷博闻,某仲孙世家到魏晋一代均为郡望,只是入唐以来,备受河东各族打压,加之人才凋零,沦落至此啊”
“仲孙家此代人才涌起,必有中兴之日”独孤心慈安慰。
“难啊”仲孙柳叹道“仲孙家落难到此,河东大族居然仍不依不饶,某等两百多人居于此处,亦是人为,特别是唐家,如今在户部颇有势力,拖延不予某百多人的户籍,难啊”
“唐家?河南府尹唐休璟的唐家?”独孤心慈目光闪烁。
“正是,某等几沦落为贱户,他们仍不依不饶,恨啊”仲孙柳脸色变幻不定。
“潮起潮落,兴衰更替应有时,老丈不必介怀”独孤心慈安慰。
“那是,来来,饮茶”仲孙柳请茶。
“好茶好茶啊”独孤心慈真的是喜好这种野菜。
“小王爷喜欢就好,农家无器乐歌舞,但小子们有把力气,会耍两套拳脚,若小王爷不嫌弃,让他们来两趟耍乐?”
“某最喜好武之人,让某见识一下仲孙家的绝学”
仲孙无忌挥手,院内撤走几张席面,七个壮汉出列抱拳,开始手脚并用,一遍游走,一边拳打脚踢。
独孤心慈笑意盈盈的看着,妙处也拊掌叫好。
盏茶功夫,几个壮汉喘气歇息。
“可还入得小王爷法眼?”
“拳似流星眼如电,腰如蛇行脚似钻,好阵势”
“小王爷真乃行家”
“老丈知某曾为术师,但对着拳脚还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小王爷说笑”仲孙柳抱拳“某有一事相求小王爷”
“乡邻互助乃古之遗风,老丈不必用求字,若某能办到,自然不吝助老丈一把”
“某等仲孙全族想附庸小王爷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