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芳与景娴望着乾隆满脸宠溺的神情, 皆不由自主的露出惊讶的神色。在她们的印象之中, 即使是她们最受乾隆宠爱的时候,乾隆也不曾对她们露出过这样的宠溺与疼爱的表情,更遑论是她们已经失去圣宠的今日, 更加只能见到乾隆日渐冰冷淡漠的眼神。
高芳与景娴越想心中越是苦涩难言, 却又无法责怪埋怨乾隆,只一股脑的将心中的怨怼与不甘发泄在了萧燕的身上, 认为都是由于萧燕这个不懂事的女人抢走了皇上的宠爱与关注,才会使得她们备受皇上冷落的。
贵妃高芳会中计走进这间偏殿之中, 乾隆并没有任何意外,然而,乾隆的确没有想到就连一向谨慎低调的乌拉那拉氏居然也会马失前蹄的着了其他人的道, 被骗进这间偏殿之中,倒霉的趟了这趟浑水, 莫名其妙的做了其他人的替死鬼。
乾隆望着呆呆的立在原地愣愣的望着他与萧燕, 甚至忘记向他行礼的两位贵妃,神色一变, 顿时收敛起脸上所有在面对萧燕说话时如春风般温暖和煦的笑容, 对高芳与景娴冷笑道:“你们二人见了朕,竟然连向朕行礼请安都不会了。朕的两位贵妃的规矩, 当真是好得很啊!”
景娴心中一紧,猛然之间回过神来,心中为自己适才冲动鲁莽的行为举止后悔不已,同时警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大意的着了其他人的道, 踏入了他人预先设下的陷阱之中。
景娴立即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向乾隆跪了下去,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全礼。“妾身恭请皇上圣安。妾身刚才走了神,误闯了此间偏殿,打扰了皇上的雅兴,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有罪,请皇上恕罪!”
乾隆冷笑道:“误闯?怎么?你们二人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特意前来此处捉奸的么?若非如此,你们二人刚进殿门的时候,为何一幅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脸色?”
景娴见高芳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既不行礼也不解释,不由得心里万分焦躁不安,生怕高芳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皇上雷霆震怒之余,再将怒火烧到她的身上。
景娴的担忧未必便尽是无谓的杞人忧天。正在景娴绞尽脑汁的想要为自己解释开脱,努力将自己摘出来的时候,便见高芳直愣愣的盯着坐在乾隆身边悠闲自得的吃着豌豆黄的淑妃萧燕,愤怒的指责道:“皇上,您怎么能够这般偏心呢?按照品级,淑妃萧氏还应该向妾身行礼请安呢!眼见妾身进来半天,淑妃竟敢如此托大,还敢坐着继续吃点心,也不知起身向妾身请安,皇上却一心护着淑妃,只管责怪妾身的不是,却不愿指责教训淑妃半句!皇上处事如此不公,岂能不领妾身心寒呢!”
萧燕眨了眨清澈明净的大眼睛,疑惑的望着高芳,不解的向乾隆询问道:“妾身记得宫中请安的规矩,理应是高贵妃与娴贵妃先向皇上行礼请安之后,妾身再向她们二人请安的,对么?”
萧燕说罢,又露出一抹尴尬的浅笑,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妾身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呢,妾身愚笨,记性又一直不大好。倘若妾身记错了,乱了礼数,并不是妾身的本意。还请皇上和两位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妾身这一次无心之过,不要与妾身计较呢!”
乾隆见萧燕娇俏可人的模样,敏锐的捕捉到萧燕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觉得他心爱的小丫头仿佛一只伸出了自己锋利的小爪子招呼意欲伤害自己敌人的可爱的小宠物,顿时稀罕得不得了。乾隆甚至觉得他这个懂得保护自己的小丫头,远比那些个只会在他面前装作娇弱可怜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使出心狠手辣的奸计陷害他人的女人们可爱多了!
乾隆怜爱的轻轻拍了拍萧燕嫩白的小手,柔声安抚道:“燕儿不必妄自菲薄。依朕看,燕儿的记性可是极好的,将宫中的规矩记得一丝不错,可比不少进宫比你早上好几年的宫妃们还要好上许多呢!”
乾隆一边说,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淡淡的扫了扫仍旧挺直脊背站在原地的高芳以及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景娴,顿时令二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由自主的越发嫉妒起被乾隆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淑妃萧燕来。
萧燕心思敏慧,如何看不出乾隆刚才故意抬高她而贬低高芳,正是在为她出气呢,心中也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欢喜之情,对于乾隆对自己的维护感到十分窝心。
乾隆此举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将已经被气得发疯的高芳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高芳用颤抖的手指着萧燕的鼻子,口不择言的怒骂道:“萧氏你得意个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只懂得用些下作无耻的手段勾引魅惑男人的小浪蹄子罢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淫*邪下作的手段勾引了皇上,使得皇上被你迷的晕头转向的,整天围在你的身边,眼中心间都再也放不下其他妃嫔,更视宫中雨露均沾的侍寝规矩于不顾,专宠你一个人!偏偏你却还不肯知足,整日里不守妇道,勾三搭四,与其他男人不清不楚!若非你事先得到了消息,棋高一招避过此劫,只怕此时此刻你便不是在偏殿与皇上对坐谈心,而是在与你入宫之前便已经相好的戏子在此间偏殿之中鬼混偷情呢吧!”
萧燕听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想到高芳竟然会当着乾隆的面将这些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宣之于口。萧燕实在有些想不通,高芳此举除了进一步增加乾隆对她的厌恶之外,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在萧燕看来,当一个男人将你放在心上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你多费唇舌向他解释,他自己就会千方百计的维护你,努力的为你辩解开脱,而若是这个男人的心里已经没有你,即使你再如何努力向他解释,他也是听不进去的。除了使他更加厌恶你之外,对你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萧燕愣愣的望着对她恨的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的高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感伤。
高芳这个女人之所以如此憎恨厌恶她,正是因为高芳深深的爱着乾隆吧?
萧燕模模糊糊的想着,再将自己在乾隆宠幸其他女人时自己的感受与高芳此时的心境暗自比较一番,便不由自主的蹙紧了眉头,精致的凤眼之中的奕奕神采逐渐黯淡下去。
萧燕忽然觉得高芳虽然屡次以阴险歹毒的诡计陷害于她,然而,高芳也只不过是一个渴望得到丈夫疼宠的可怜人罢了。
萧燕想到此处,便有些意兴阑珊,心中对于眼前她根本无力改变的一夫多妻制度越发厌恶起来,再想起向富察凝秀与高芳报复一事,也便失去了先前的热衷与兴奋,而一直以来被萧燕勉强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想要离开宫廷的想法反而愈加强烈起来。
乾隆被高芳口无遮拦的一番话气得头脑发昏,尚未等高芳说完,便狠狠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怒斥道:“放肆!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仅凭一些毫无证据的无稽之谈,便当着朕的面前以污言秽*语辱骂诋毁朕的妃嫔?难道,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亏得朕还曾经以为你是一届才女,凭借家学渊源与从小的教养,即使你心中偶尔有些嫉妒与埋怨,却也本性纯良,也不至于会做出谋害其他妃嫔们的事情来。”
乾隆恼怒的望着高芳,狭长的凤眸之中满是冰寒刺骨的目光,昔日的柔情蜜意则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风流云散,再难寻觅,甚至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只听乾隆一字一句的斥责道:“原来,竟是朕看错了你了!你做下这些失德之事,屡次以阴险歹毒的诡计加害淑妃,甚至罔顾朕的警告,屡教不改,实在令朕失望至极!”
乾隆仅顾着训斥高芳,因此不曾注意到萧燕眼中的苦涩与落寞,只一心想着要好好的整治屡次加害萧燕的高芳,好为萧燕出一口恶气。
高芳见乾隆满面怒容的瞪视着她,不但没有立即跪地向乾隆磕头认错,反而越发倔强的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毫无惧色的与乾隆对视,心中却无比希望能够从乾隆脸上看出些许怜惜之情,只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反而被乾隆的狠心与绝情狠狠的刺痛了心房。
高芳痴痴的凝望着乾隆,忽然低声的苦笑起来,哑声询问道:“皇上,妾身想听您一句实话。自从妾身十四岁那年伺候皇上开始,皇上可曾真心喜欢过妾身么?”
乾隆越发拧紧了剑眉,尚未开口回答,便见太后钮祜禄氏忽然带着两位心腹嬷嬷走进殿内。
乾隆与萧燕连忙站起身子,一同向太后行礼请安。娴贵妃乌拉那拉景娴也连忙转身向太后行了礼,瘦弱的身子甚至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微微发抖。唯有贵妃高芳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太后竟也视而不见,根本没有向太后行礼,显然已经失礼到了极点。
太后故意将手分别申给乾隆与萧燕,由二人一起搀扶着坐了下来,又让乾隆与萧燕坐在她的身边,方才仔细观察起偏殿之中的情形来。
太后的视线先是在仍旧跪在地上的娴贵妃身上停留片刻,面露少许惊讶之色,随后便对高芳冷笑道:“哀家真是没有想到,你这女人的嫉妒之心竟然如此强烈,屡次三番的设计加害深受皇上宠爱的淑妃。如今竟是越发过分了,甚至胆敢与戏班子里身份低贱的戏子勾结,设计诬陷淑妃秽*乱宫闱!幸而淑妃福大命大,哀家提前查清了此事,否则,淑妃岂不是又要被你给诬陷中伤了么?”
高芳猛然抬头望向太后,愣愣的盯着太后半晌,方才低声苦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只可惜妾身愚钝,直到此时此刻方才看清楚,想明白,原来太后娘娘想要整治的宫妃根本从来便不是备受皇上宠爱的淑妃萧氏,而是妾身啊……能够让太后娘娘废了这么多心思引妾身入局,妾身果真是非常有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