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的命运是受人摆布。

底层人的命运是受上层人利用。

智慧生物总是想将自己的意志作为行事标准，而拒不接受的结果就是仇视。

李渊坐在大殿上一言不发，他在思考罗起送上这封奏章的目的。

同姓通婚自古便是大忌，哪怕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上至皇家，下至黎民都在默默遵守这一风俗。

罗起的奏章更确切的说该称为私信，写信的人叫李艺，他想替儿子向皇家求亲，对象是当朝的永嘉公主。

“朕有些乏，来日再议。”李渊不明白这位燕郡王的想法，需要好好思索一番。

罗起临走前站在侯大宝身旁比了比个子，挑衅般伸出拇指和食指，毫不客气的暗示双方海拔差异，得到小侯的一个仇视。

御史们情报失误，炮弹打得有些偏，只好把怒火发泄在山羊胡一行，要求关押起来等待真相，这个要求被李渊同意。

再宏伟的建筑也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将作监东侧靠近库房的地方有个院子，这里四面都是柳树，连风都刮不进去，山羊胡一行就被带到这关押。

潮湿的地上铺上干草便是床榻，看守的宫卫拿进桶糜子馍馍就转身离开，顺便叮嘱把装馍馍的木桶当做恭桶，毕竟这里没有独立的茅房。

山羊胡躺在枯草上透过屋顶的漏洞仰望星空，祈盼有个神仙能从天而降，把自己救出，顺道去问问那人，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步。

长安养猫的人少，这导致老鼠泛滥成灾，山羊胡盯着房梁上两只追逐打闹的老鼠陷入回忆，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寿州山区的农户并不怕老鼠，他们的屋里经常会窜入蛇类，在帮自家解决掉鼠患后又被扔到山里。每次扔蛇都是山羊胡自己去，他那老实巴交的父亲则笑着夸赞：“牛蛋长大了！”

不识字的农户对大名没什么印象，很多人服徭役时都是里长帮着取名，哪怕这个名字他们自己都不会念。牛蛋这两个字陪伴了山羊胡十一年，直到他的父亲被征到辽东，再无音讯。杨广的失败导致盗贼这一古老行业开始兴盛，一年后，牛蛋的母亲被砍死在自家地头，陪伴她的还有五个同村村民。

成为孤儿的山羊胡给自己取了大名----齐一刀，幻想有朝一日能在仇人脖子上实现愿望，尽管他不知道仇人是谁。

改名这种事有很大风险，齐一刀明显不如齐牛蛋，在被乱兵盗匪连续打劫半个月后，齐一刀连报仇的心思都抛之脑后，他只想活下去。乱世最值钱的是粮食，最不值钱的人命，一个父母双亡的半大小子想活下去基本不可能。

齐一刀在床上躺了五天之后，一个锃亮的脑袋出现在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块发硬的黑馍。

施舍是生物之间的互助行为，当这种行为被赋予一个要求后，就变成契约。齐一刀在吃下黑馍的同时也签下了出卖自由的契约，与之相伴的还有村里十七名孤儿。

用各种方法威胁户主，并达到那人的要求，就是齐一刀从十二岁起开始干的事。

侯家坟山上的死尸是他们从长安骗来的乞丐，为防止那乞丐乱说，他们提前用水桶把他溺死，再放在装香纸的独轮车上弄进山。

“千方百计把侯家名声弄臭。”这是那人对齐一刀的吩咐。

关中是齐一刀第一次来，在看到长安城的那一刹，他几乎产生了留下安家的念头。但脑海中刚闪过那人的样子，这种念头便瞬间化为乌有，那人是个恶魔，自己要是不听吩咐一定会死得很惨。对于皇帝的查证，齐一刀并不担心，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追查，如果连后路都不留好，自己早就死过千百遍。

“都记着自个说辞，莫要被人套了出去。”齐一刀低声冒出一句，却没得到回应。

朝堂对于长安没有秘密，罗起为救侯家自弃继承权的事被传为佳话，连侯君集都认为这是君子典范，要求侯家哥俩改日上门赔罪。

侯大宝闭着眼不与回答，他在思考罗起的真实目的，君子之交只是句口号，就算有也是建立在平等地位上。

“李....罗起不会真的想结交咱们吧？”侯方的脑子不太清醒，已经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

“就算是承乾被陷害他也不会这么做。”侯大宝一直思考李字和罗字的区别。

“人家都二十了，比咱们大几岁，兴许那是罗家家风....”

“你说他年满二十？”侯大宝好像抓住了个要点，侯方点点头。

仇人之间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罗起不是受虐狂，能值得他这么做只能说侯家有很大利用价值。

会思考的不止是侯大宝，还有宫城中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永嘉与侯方的事情李渊早有耳闻，也知道前些日子侯家踏春宴的目的，现在看到燕郡王为儿子求亲便有些意动，让人传唤永嘉前来问问想法。

“但凭阿耶处置。”永嘉面色平静，对于李渊的话不置可否。

“罗起的样貌家世比那侯方强上百倍，燕郡王就这一个嫡子，不会让他没有下场，你既无怨，那阿耶就先应下这门婚事，明日回复李艺。”李渊对儿女没得说，不像李世民，一登基就把自己的姐妹嫁给异族，巴不得公主全出国去。

永嘉俯身拜谢，走出殿门时却一个劲的掉眼泪。

皇家是大唐榜样，哪怕出恭都要有自己的章程，皇族嫁娶更是要写入史册的，净街鼓还没响，罗起成未来驸马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轰动程度远大于侯家杀人。

侯方正在写字，路怀冲进屋宣布这一结果时，他握笔的手就开始颤抖。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和她之间有缘无分，何必强求！”侯大宝皱着眉头开导堂兄。

“她竟绝情至斯！”侯方眼眶红红的。

“若是还想着她，就去道个别吧。莫要显得自个儿女情长。”侯大宝在后世谈过多次恋爱，知道这家伙放不下。

侯方把笔一扔就跑回自己的房间，路怀有些摸头不着脑，正想跟去看看，却被侯大宝叫住：“让他自个呆着吧，现在谁劝谁倒霉，一会把饭菜送他屋里，顺便加坛酒，估摸他不醉是睡不着的。”

初恋总是很幼稚，幼稚到男女之间会为屁大的事闹矛盾，总想着让对方痛苦自己才能得到安慰，最后闹个两败俱伤。明明是双方都放不下，何必要争那口气，就算胜了又如何，到头来只变成两个过客，估摸着往后连样貌都记不住。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小侯仰头长叹，正在变声的公鸭嗓子很难听。

“许了......罗起！”永嘉的回答堵在嗓子眼。

九江把饭碗砸在地上，阿香没见过罗起，拉着永嘉问样貌，却被九江拉开。

“无情无义！”侯大宝的未婚妻惜字如金。

永嘉如同炸了毛的猫，站起来嘶喊着问：“既然无情何来的义，他侯方这几月何曾搭理我半句，北苑外对我视而不见，踏春宴上他左拥右抱，我在西苑强颜笑，若是有情怎不见他询问半句。”

争吵的声音很大，苏捷舒听到后走进屋里，永嘉委屈的扑在她怀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