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光裕听见声音,皱了皱眉,也不回头,对站在身后的陈守吩咐道:“去看看。”
“喏。”陈守拱手回道。来到窗边,向外面望去。
酒楼的对面,一层层地围着一块空地,空地跪坐着一人,身旁立着一个牌子:卖身葬父!
陈守明白了情况,有点感兴趣地转身对着薛光裕说道:“小郎君,楼外有人卖身葬父,估摸着大家都是去看热闹,毕竟这事也是少见。”
听了这话,薛光裕心里也好奇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这种事对于他而言,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的,从未见过,前世时也只是从史书上看到过一些事例。
“谢兄,一起去看看如何?”
“好,某也很好奇,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到。”谢文义笑着附和道。
“走走走,看完热闹了,再回来继续吃吧。”薛光裕起身,招呼着他俩,让酒博士不要收拾,自己先跑了下去。
到了地方,已经是被围的密不透风,不时有人垫脚向里面张望,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人多,跟着过来凑个热闹。
好在有陈守,仗着身高和力气,硬生生的给两个小郎君挤出来一条道路,被挤走的人先是有点愤怒,破口大骂,扭头一看,看到人高马大、一脸严肃的陈守,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这样,薛光裕和谢文义,在陈守的保护下,来到了人群前方。
走近了才发现,“卖身葬父”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孟永,十贯。
卖身葬父这事,最出名的便是东汉末年的董永了。若是有穿越者穿越到那时,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到传说中的七公主。董永卖身葬父,先是被选入二十四孝,再后来便是被改编为家喻户晓的《天仙配》,可以说是达到了人生巅峰。
要说为什么会有卖身葬父这一茬,还是因为古代对孝行的看重。
平日里,你对你的双亲如何虐待,剥削,只要不被外人知道,等到双亲去世,你拿出家产大操大办,别人看了只会说你是个大孝子,丧事越隆重,还说明你这个人越孝顺。
在科举取士未出现之前,孝行是评判一个人品行的重要标准。但对于一些家庭来讲,能供养孩子读书就差不多消耗家里大部分的钱财了,等到死后,能有闲钱卖副棺材安葬就不错了,更别提大操大办了。旁人的想法,若是有能力借到,那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不能,那也就是尽力操办。
要知道卖身后,不管你生前身份多么高贵,一卖身,你就只能是奴隶了。而在古代,奴隶的地位那就跟家里的牛羊一般,主人杀了你,那是不犯法的,又没有自由身,做什么都需要主人家的许可。
这些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讲,前途仕途,一卖身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这么做的人却还是不少。毕竟这事少见,一旦遇见了,很快就会被人们传到临近的州县,传到长官耳中。
这时若是再站出来一个有钱的世家大族出来,给他银两埋葬,却不需要他卖身做奴隶,那也就连带着被一起传颂。若是运气好,碰见一个有本事的人,等他做了官,这份恩情怎么都要还的。
至于强行拖走,或是给的银两大打折扣之类的事情,那怕卖身葬父的是个女子,那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做这事。如若不然,家族数十年,数百年的名声可能就被毁了。
薛光裕眼前这人,穿着一件洗的泛白的圆领袍,戴着一顶黑色幞头,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草席上。即便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也一点不失读书人的精气。
谢文义这时悄悄凑到薛光裕耳边,低声说道:“这字比着王伯也不差了。”
谢文义嘴中的王伯,自然是王何的父亲了,因为家族渊源,写的一手好字,比不得先祖,却也有六七分功底。
薛光裕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人还不是个庸才。
而且,这会稽城里六十多坊,不挑前面几个坊,偏偏来到这昌民坊,还是在这同福酒楼旁,若这人心中没有一点算计,薛光裕是万万不信的。
人群中,一些人的交谈,拼凑在一起,多多少少能知道这人的一些信息。
姓孟,名永,到是跟董永撞上了一些,家在会稽县白沙乡,除了死去的父亲,家中就只剩下一个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在乡里的一个私塾中学习,成绩出众,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来年就会被推举到州学里学习,通过乡贡,当上举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一直没有人想要买下孟永,进来的大多都是商人,不知道底细,怕上了当。
这时,薛光裕旁边挤进来一个作仆从打扮的人,对着主人轻声说了几句。
“你确定?”
“仆确定,这都是学堂里的人亲口说的。”
那人点点头,站出一步,出来说道:“孟永,某康桥愿用二十贯钱卖你,等两年后,再到官府销去你的奴籍,钱财也不用你还了,如何?”
听了这话,孟永的脸上却有点犹豫。这条件虽然优渥,但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本来的设想,是有人愿意给他银两,但又不会真要他做奴隶,只是为了博得这份名声,不然也不会选到这里。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来话,但他也知道,若是不快点回答,怕是会被周围的人看清,到时,可就不妙了。这念头刚在脑里转了一圈,一段清脆的童声,让他得救了。
“某谢文义也出二十贯,不需要你坐奴仆,只要你日后有了钱,还了这二十贯,你可愿意?。”
薛光裕听了,有点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谢文义。在他看来,康桥的条件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差了,怎么谢文义还要横插一脚。
谢文义看到薛光裕的神情,低声说道:“回去再跟你解释。”
薛光裕点点头,而孟永这时也回过神来,不过看到应声地是个小郎君,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怕他做不了主。
而康桥听到有人插手,也是有点恼怒,他堂堂康氏继承人,在这会稽城,还敢有人不给他面子。
环顾四周生气地骂道,却不想,刚一低头,就看见站在他身边的谢文义和薛光裕,刚刚还一脸想教训人的表情,立马笑眯眯地看向他二人,还适时的弯了弯:“丫的……,真是愚的福气,竟然在这里碰见薛郎君和谢郎君了,两位郎君来这是看看热闹?”
“是某想要为这位书生出钱。不知康兄能不能给这个面子”谢文义也不说话,淡定的问道。
“能,能,既然是谢郎君想要,愚肯定不能争了,就让给谢郎君了。”
康桥所属的康家,在会稽县也是大族,可惜上头有个顾家,在这会稽县一直是千年老二的存在。
再加上今年,薛光裕六个人五个大族的未来都来到这会稽县里,会稽县里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画好了几人的画像,让族中的小辈们记住,免得到时不知道身份做了什么,以他们的小身板连五家的第一波攻势都挡不住。
谢文义满意地点了点头:“某回去修书一封,让祖父放松点,算是补偿。”
康桥闻言大喜:“谢郎君,谢郎君,那愚就先回去了?”
等到谢文义点头,赶忙出了人群,高兴地回到康家。能让谢氏让利,他那弟弟就晚些时候吧,再多学几年,为家族做贡献。
而周围的人见这事有了结果,还是谢氏这种大族出手,也是兴奋地散去了,这下子又有了东西可说了。
孟永把东西收了收,来到了他二人面前拱手长施一礼:“愚谢过郎君,日后若有差遣,定当竭力。”
谢文义上前把他拉起来:“无事,你先随着这位陈校尉去顾府,拿那二十贯钱。拿到了就快快回去,让令尊入土为安,若有剩余地就自个留着用,不急着还。”
孟永感激地点了点头,对于谢文义的恩情铭记在心,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尽力报答。
谢文义又对着一旁的薛光裕说道:“薛兄,让某借借陈校尉。”
薛光裕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也得让他答应才行。”
听了薛光裕这话:,谢文义面色一,他到是忘了,这陈守比王何还要“黏人”……
反到是陈守不乐意了,白了一眼:“某代谢公子跑这一趟,郎君就跟谢公子上去等某回来。”
薛光裕听了,还有点诧异,这还是陈守第一次愿意离开。
不过也点头答应了,而陈守也带着孟永离开。见他二人走远,薛光裕二人才进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