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农家烈山堂田言、魁隗堂田蜜二人在外等待。”
沛县!
泗水郡治所之地,眼下,更为热闹了许多,因为城池又颁下了许多新的政策,于商旅百业来说,益处多多。
更有整个城池四周都要在新岁给于整修, 城廓给于翻新,甚至于还要扩大一些,让沛县更有治所的底蕴。
郡府所在。
身为泗水郡郡丞,自然有独立之地。
得厅外有人传来消息,郡丞随行长史官萧何近前,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礼落下。
“还真是没有什么遮掩。”
“她的动作还真是快。”
“你先去带着她们去见郡守吧,怎么说也是农家现在的主事者, 还是有些份量的。”
一袭精致的白色锦衣长衫, 束发而冠,扶苏正在厅内处理文书政事,扫了萧何一眼,随意道。
“是。”
萧何颔首。
终究郡府之地,还是郡守为尊,公子如今为郡丞,一应之事还是要遵循规矩前来为上。
……
……
“大人。”
“田言她们正在外间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
萧何归来。
见郡守也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处理农家之事,一直为郡丞所为,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郡守也是一个聪明人。
“农家!”
“似是比先前更为棘手,田言……她的确不可小觑,田虎也死的太快了,本以为他可以为所用的。”
“再不济,也能够坚持一段时间, 令农家生出些许乱象, 却……还是死了。”
“共工堂的田仲也死了。”
“朱家!”
“时也,命也,而今细细想来,唯有朱家一心如此,无论其目的如何,皆为我为尊。”
“……”
“罢了,不说了,先让她们喝杯茶吧。”
扶苏正坐于厅内的案后沉思着什么,从先前就在深思,现在还是如此,农家的事情……算是结束了。
只是,这个结果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田言的手段过于狠辣。
看似弱不禁风之人,却有风雷手段,现在想起自农家田猛身死之后的一桩桩事情。
她……一直都在参与,可很少有人注意到。
谁会注意到一个弱女子有这般手段呢。
“大人!”
“已经吩咐了。”
萧何应道,大人之心,还是可以明悟一二的,田言、田蜜的前来是结果,也是一个开始。
“坐!”
扶苏深深的呼吸一口气,自案后起身,双手背负身后,一晃……自己已经成年许久了。
数年来,也曾历经诸般,也曾懂得不少道理。
眼下,需要抉择。
抉择,是世间最难的事情。
身处庙朝,身处权力的中心,更难抉择,如今的庙朝廷尉李斯,一步抉择为上,平步青云如此。
先前的相邦王绾,抉择自己的意志,乃有今日局面。
自己行错一步,会更麻烦,也非自己所愿。
“大人。”
“何等忧心之事,尽可言语。”
萧何并未入座,观大人起身,拱手轻言。
“若是现在执掌农家大权的是朱家,就好了。”
扶苏再次叹道。
“朱家!”
“大人,他虽好,果然现在活到最后,执掌农家大权,以咸阳的意志,他还是免不了一死。”
“那个时候,大人会更为失落,不过,农家诸般事……倒可掌握驾驭。”
“如今的农家,苍璩、田言二人为尊,刚才田言和田蜜见郡守之时,有闻田蜜是代苍璩前来的。”
“愿意前来这里,就意味着她们的臣服之心。”
“所为之事,就是农家的具体之事。”
萧何低首缓缓道出许多事情,农家之事,自己也是全程参与的,也曾定过不少谋划。
非出了一些变故,结果当足够好。
“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够插手农家吗?”
扶苏的话语夹杂一丝冷意。
“她们前来沛县,就是要与我谈条件的。”
“谈条件?”
“她们也够资格?”
“农家!”
“如你之前之言,不能掌握于心,则直接调兵灭之。”
扶苏的声音骤然高亢许多,农家之力在野,若是可以掌控驾驭,是一股极强的力量。
欲要掌控驾驭,眼下便是要掌控苍璩和田言。
苍璩!
人都没来,心思可见,再加上诸子百家诸人的评语,再加上他多年来所行的一些事情。
此人极其难对付,连鬼谷纵横二人都吃过亏。
田言!
人是来了,按照先前约定,她做的很好,可……她的手段和心思,自己捉摸不透。
这样的人就是隐患。
如何解决隐患?直接抹去。
二人都如此,农家何以继续存在泗水郡?
“大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农家!”
“本就一群游侠,杀之,不可惜。”
“留之,也得有价值。”
“田言、田蜜二人既然来了,不若杀之!”
萧何献策。
危险、麻烦。
那就直接解决。
针对于游侠,直接处死不算什么,她们本就有罪,不算违背大秦律法,也能够解决一些事情。
“杀!”
“只怕消息传出,泗水郡以南就要乱了。”
“田言,她应该知道此行会有这样一个结果,果如此,还是来了,你觉得她会有什么手段?”
杀人,是解决问题、解决人的好方法。
扶苏觉得此策尚可,就是还有一些别的问题,以田言的手段,不会没有半点后手的。
自田猛身死以来,活到最后,执掌农家近半之力,不可能这般幼稚的孤身带领一些农家弟子前来的。
“大人所忧,便是泗水郡之乱。”
“那将意味着大人在泗水郡一事无成。”
“乱!”
“就是田言的后手。”
“泗水郡之乱,就算可以压下去,于大人而言,亦是损失惨重,咸阳那里……始皇帝陛下……。”
萧何没有继续多言。
泗水郡这里的事情并不仅仅是泗水郡,更是关联咸阳,更是要让始皇帝陛下看看的。
“你觉如何?”
扶苏越发觉得一些人棘手。
“大人,以在下之见,若是田言留有后手,她不会在沛县停留很长时间的。”
“甚至于此刻郡府之外,已经有许多农家弟子了。”
“不如先行安抚,而后派遣要人相随,将农家肢解,一应弟子,迁移泗水郡各处。”
“配于田亩,落入户籍,留于民册。”
“同时,调遣郡尉之兵南下,以为相护,若是田言配合,一切好说,事成之日,给于赐死。”
“若是不配合,也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力调遣,剿灭农家。”
“唯一所忧,泗水郡以南多山脉起伏之地,农家之力聚散一体,欲成此事,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迎着大人落在身上的目光,萧何一礼,说道所思,这一策……之前便是有想,就是有些麻烦而已。
“那就调动通武侯的百战穿甲兵,帝国的那支精锐最合山地作战。”
“麻烦,就要解决!”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看看田言她们要说什么吧,虽说和田言只见过一面,她当不会这般坐以待毙的。”
欲成大事,便是不能妇人之仁。
父皇当年于长安君成蟜。
父皇当年于文信候吕不韦。
父皇当年于后宫楚夫人、敏夫人她们。
……
自己是泗水郡的郡丞,更是帝国的公子,等待自己的只有一个目标,只有一个位置。
尤其自己还是长子。
如若最后不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扶苏自觉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因为……春秋以来的诸般史册都有提及此事。
父皇最为宠爱丽夫人,更有立丽夫人为皇后之心,好在丽夫人一直拒绝此事。
可……公子高眼下年岁渐长,有闻咸阳宫有胡亥等人多围在公子高身边,父皇更是为公子高请来不少学宫博士。
农家!
要么如同一只杯盏被自己握在手中喝茶,要么便是被自己摔碎。
它只有这两个结果!
……
……
“农家眼下的局面,很出乎我的预料。”
“你和苍璩二人直接掌控农家六堂了。”
“说说你们的来意。”
片刻之后。
扶苏和萧何已经出去了,扫着田言和身边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行礼,那人应该就是魁隗堂田蜜了。
一身姿容身段,还有身上的气质,符合档案的记载。
虽如此,田蜜眼下不过一个小小的魁隗堂堂主罢了,前来这里也是没有任何作用。
自侍者手中接过一杯茶水,握在手中,看向田言。
上次是在自己的府中,风雨交加,黑夜笼罩,这一次……她带领农家弟子一路北上,没有什么遮掩。
她还是那般妆容,形貌还是那般弱不禁风的柔美,白衣披风,静立厅内,任谁第一次见她都不会想到她手中执掌的力量。
没有和田言废话,直入主题。
“农家弟子均是帝国的黔首,一切自然归于帝国法道之下。”
田言不由轻笑,眉眼之间顿然多了许多色彩,又是一礼,脆音缓缓,自己此行可是很有诚意的。
“归于帝国法道?”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多月来,农家所行之事不合帝国法道。”
扶苏亦是笑语应道。
“这也是田言今日前来的目的。”
“田言以为,帝国统御诸夏,百业安稳,黔首安康,农家根基于田亩,当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如果可以,此行在下归于堂口,会解散烈山堂、蚩尤堂、四岳堂,诸夏间自此没有农家。”
“一应弟子,归于田亩,刀剑归于府库。”
田言近前一小步,深深道。
闻此,正要准备轻抿一口茶水的扶苏神色一怔,手中的茶水落于嘴边,却为之静止。
“苍璩堂主之言,此行田言堂主足以代表农家六堂。”
田蜜手持烟枪,虽没有烟雾缭绕,己身已然妖娆夺目,随着田言一眼,美眸微动,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远处的扶苏。
他就是帝国公子扶苏?
看起来的确俊俏。
“……”
闻此,连带静静站在厅内一旁的萧何都略有惊讶的看向田言,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十万弟子,尽皆归于田亩。”
“刀剑归于府库!”
“六贤冢呢?”
十多个呼吸着之后,扶苏勉强的轻抿一口茶水,已然没有了什么滋味。
“六贤冢?”
“六贤冢在农家之内,地位超凡,然……如今是帝国统御诸夏,六贤冢也要归于帝国法道。”
“公子以为如何?”
田言如是道。
“农家六堂弟子都要归于田亩了,你呢?”
田言。
她……果然给了自己惊喜。
她果然给了自己难以预料的结果答案。
扶苏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漆黑毫叶沉浮无序,虽仍有茶香弥漫,此刻越发显得无滋无味。
“在下怕也是要分得一二良田,劳作其间,耕织生计。”
田言无奈的摇摇头。
“……”
“哈哈哈,有趣。”
“田言!”
“不愧为农家女管仲。”
“诚如此,萧何,接下来一应之事交给你了。”
“你若是一个人难以解决,让曹参助你一力吧。”
“六堂解散不存,弟子归于田亩,事情有成,田言你当有功,期时,帝国不吝啬赏赐。”
“不过,若是有一二不妥。”
“后果当难料。”
无论田言所言是否有很深的算计,眼下……都是一个机会,六堂不存,弟子劳作于田亩,刀剑归于府库。
这个结果,自己很需要。
“是!”
萧何眉目仍旧没有舒展开来,感大人之言,一礼落下,视线又忍不住落在田言二人身上。
她们心甘情愿解散六堂?
这如何可能。
定有所谋。
还是说……真的有这个诚意?
是否真如此,接下来就清楚了,自己会将所有的事情一一细化处理的,想要在自己眼前耍手段?
农家……弟子不是一两位,而是数千数万。
“在下说过,田言才是为公子分忧之人。”
田言再次轻柔语落。
“待萧何归来,你的诚意……就可知晓了。”
扶苏不可置否。
田言会这般简单的解散六堂,自己不相信,根本不相信,见到她的第一眼,自己就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定有所谋。
“公子,说来在下此行除却为公子解决农家的麻烦。”
“还有一则消息要呈于公子。”
“想来公子会非常感兴趣。”
田言近前一步,话锋转过,自怀中取出一封纸质文书,双手捧起,递向扶苏所在。
“消息?”
“什么消息?”
扶苏讶然,落在田言手中的文书上,看向萧何。
“是来至咸阳的一些消息。”
田言抬首,迎着公子扶苏的目光,简单道。
“咸阳?”
从咸阳来的消息?
扶苏心中本能的一突,实在是……连月来,咸阳来的消息均没有好事,现在又有来至咸阳的消息?
看着萧何将文书取下近前,直接接过来,将密信拆开,一观里面的文书内容。
“咸阳!”
“公子……胡亥,公子高……。”
“怎么会!”
“怎么可能!”
“……”
“不可能!”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口中不住低语,手握这封暂不知什么内容的密信,视线落下,一观具体内容,呼吸之后,神色骤变。
面上更为深深的不可置信。
又观后续信息,神情之上更为掠过别样的惊悸,失色动容,紧紧盯着田言,她……这上面所语是真是假?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