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在和他的老朋友摆龙门阵。
二人回忆起往事,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仰天长叹。
“可惜没有酒,好的故事,就应该配上一杯好的烈酒。”
“也没有仙丹灵肉,更无歌舞管弦。”
“咦!九凤和野小子去哪里了?”
老龟心里暗骂:“继续聊呀,不要停,惊慌作甚,两个骚情的贱人……”
书生指着装睡的乌龟道:“老家伙,别装了,我第一眼就看出了你的来历,野小子和九凤去了哪里?”
乌龟扭一扭脖子,变作一个干瘪的老儿。
它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只见他们两个聊着聊着的,就聊到了睡觉,睡觉醒来后,便下山去了。”
肃慎呵斥道:“胡说八道,他们下山作甚?”
老龟这才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回复道:“听九凤大神说,要带冶人去冥界玩玩。”
书生闻言心中一怔,怒道:“真是胡闹,去那污秽阴寒之地作甚。”
肃慎却老神在在,劝道:“老友不必担忧,有九凤在,你的宝贝出不了问题。”
书生一想也是,索性不再去管,对肃慎道:“不管也罢,人总是要长大的,老伙计,索性咱们去南边找红拂女。”
肃慎拍手叫好,应允道:“好极了,我已几百年不曾见过她了……”
老龟见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要走,忽然间焦急起来,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肃慎看在眼底,吩咐道:“老家伙,你就不必跟着我了,也不必回海里去,你赌气跑出了家门,那老龙饶不了你。”
老龟闻言双腿跪地,嚎啕大哭,只是他虽记得哭,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来,心里着急得很。
它央求道:“可……可这天池的底下是……”
书生打断道:“神箭兄,你曾应允过它什么事?”
肃慎道:“切,这厮来找我打赌,我输了,答应在这天池中给它建一座宫殿,只是这天池底下与冥界相邻,污秽之物偶有逃出,一时间找不到好办法。”
书生道:“这也简单,我来帮你。”
说罢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大笔一挥,写了几行字,复又交给老龟,道:“你拿着这封信去天柜山以东三千里处找一个人,那人自有办法帮你解决。”
老龟双手接过,不解道:“却不知是何方神圣,请大神交待。”
书生道:“你到了地方,自会见得一座大山,登山而去,自会有人问你,你便说你找女魃后人,见到正主以后,呈上我的书信,正主一看便知。”
老龟欣然点头,心中欢喜不已,暗道:“哼,老子才不稀罕这破天池,有了这方书信,又可以豪赌一场了。”
肃慎再安排老龟于此间等候野人和九凤,便与书生腾空而起,踩着风尖,奔南而去。
这里的北风迅猛,且风向永远向南,他二人运转道法神通,在风尖上比起了脚力,眨眼之间,消失在天柜山的茫茫风雪之中……
不多时,野人和九凤鸟来到天柜山脚的东面,前方正是一片寒潭。
那寒潭冒着寒气,寒气成烟,烟为黑色,黑烟之中夹杂着许多怪异的气息。
野人问道:“好姐姐,冥界的入口在哪里?”
九凤指着前方寒潭道:“便是这里了,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么?”
野人诧异道:“我身无长物,姐姐缺钱么?”
九凤鸟道:“待会你我破了禁制,便能看到黄泉,要度过黄泉,只能坐船,没钱可不能坐船。”
野人由是了然,两手一摊,无奈地望着九凤。
九凤鸟扑哧一笑道:“骗你的,傻弟弟,我说的那些是真正的冥界里才有的事情,而此间不过是被遗忘的冥界一角而已。”
野人懊恼道:“姐姐不是说要带我去冥界玩玩的么,怎地寻我开心,说话不作数?”
九凤鸟见他生气的模样,心生怜爱,赔了一个不是,一把拉住野人,跳入寒潭之中。
野人只觉得寒气袭人,精神血肉大有冻僵之势,他赶紧运转修为才得以好转。
放眼望去,诸多寒气黑烟丝丝缕缕地往外溜走,野人与九凤如叶里穿花一般,堪堪避过。
但这寒潭所深万丈,他们一直往下潜,良久过后才得以着陆。
到了潭底,寒气尽散,却又吹起了阴烈之风,风里面全是哭声。
野人惊奇起来,问道:“姐姐,这里有哭声,一片一片的,好怪异。”
九凤道:“这些生灵生前没有哭过,亡后便常哭不止,由是哭声连天。”
野人道:“可我看不见它们。”
九凤道:“破了禁制,到了黄泉边上,你就看到了。”
野人心中腹诽:“不是说并非真正的冥界么,怎地又说起了黄泉。”
思索之间,但见九凤怒目定神,九颗脑袋凶神恶煞地对着前面空无的黑寂之中嘶鸣大啸。
九凤鸟的嘶鸣声极为刺耳,野人有些晕眩。
黑寂之中的存在被惊动,阴风更加猛烈起来。
九凤一拍野人肩膀,催促道:“快走,否则过不去了。”
野人与九凤奔袭而去,闪电般冲过黑寂。黑寂中的存在惊疑一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沉睡下去。
九凤鸟一边急飞一边赞叹道:“想不到你跑得这般快,你会飞么?”
野人道:“我不会飞,我只能跑到天上去。”
九凤了然,道:“以后姐姐教你飞,简单得很。”
野人闻言大喜。
一人一禽闲聊之际,身旁物什飞速倒退,仿佛把时光的溜走速度调快了一万倍那般。
九凤鸟道:“好兄弟,是不是觉得所有存在不过眨眼即逝,这便是所谓的轮回道了,过了轮回道,一世人间便也凋零了。”
野人曾闯过轮回通道,但他那时浑浑噩噩,已然记不得是怎样的滋味,而今在这“伪轮回”之中,一道恍如隔世的之感油然而生。
愈往前走,恸哭之声愈发强烈。
突然天色大亮起来,野人看到前方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万千生灵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生灵都在哭,一边哭一边催促前面的人快点走。
野人心中很不是滋味,突然一个大汉摔倒在他跟前,大汉人高马大,看似二百斤出头。
他赶紧弯腰去扶,抓住大汉手臂的瞬间,野人只觉得冰凉凉的,他猛一用力,想把大汉拉起来,殊不知那大汉轻飘飘的,一点力也受不了,眨眼间被野人摔飞了。
大汉的手臂却留在了野人手中,那手臂哭喊着道:“你把我甩飞了,赶不上船次,你要陪我。”
野人抱歉到:“对不住了,我力量用猛了,走,我去寻你的躯干过来。”
那手臂急道:“不用不用,它走它的,我走我的,但我没有脚,你得带着我。”
野人点头称是,带着一只断臂老实地在后面排队。
九凤鸟却不耐烦了,大吼一声道:“走,咱们插个队去!”
不久后二人穿过了人山人海,撞翻了无数灵魂,终于到了黄泉边上。
两个手握大马刀的阴差站在黄泉边,其中一个对野人呵斥道:“两个没有死干净的‘慌忙鬼’,因何插队?”
九凤鸟抢道:“凶什么凶,老娘又不是不给钱。”
说罢递给了对方一叠野人从未见过钱币,两名阴差见状相互示意点头,恭恭敬敬地请九凤和野人上了船。
船行过了黄泉,到达了彼岸,野人丢掉那节断臂,断臂欢喜地爬走了。
野人问道:“好姐姐,你哪里来的钱?”
九凤鸟扑哧一声,道:“趁那两个呆子不注意的时候,从他们身上偷的。”
野人佩服不已,再与九凤往前而行,走到一片繁华不已的都城前。
只见都城的大门上写着“酆都”二字,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九个携了刀兵的差吏。
野人道:“好姐姐,这酆都好玩么?里面都有什么?”
九凤鸟道:“哎,也就和人间界差不多,你去过人间么?”
野人点头道:“自然去过,我最怀念的就是人间,好姐姐,我们进城罢。”
进了酆都,果然车水马龙,琉璃万里,商贩走卒往来不绝。
像极了人间,却没有半点的人间味。
野人东张西望,问道:“这些灵魂都不用去转世投胎的么?”
九凤鸟惊疑一声,道:“你还知道转世投胎呀,好厉害哦,对了,一定是书生教你的。”
野人见她转移话题,不再多问,如自己在凡尘俗世时一般,东走西樵,倒也快活。
突然,天空飞来两只怪虫,人的头,虫子的身躯,背上长了四只翅膀。
“蜚蛭,你们有什么事?”九凤鸟问道。
原来这种怪虫子叫做蜚蛭。
这一对蜚蛭一模一样,如双胞胎一般,说起话来也是异口同声,它们道:“酆都都主请二位入府一叙。”
野人不知哪里出了幺蛾子,但这对蜚蛭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灼热,仿佛在辨认、在确定。
九凤鸟毫无畏惧,爽朗道:“好啊!”
进了酆都都主府,但见一个怒发虚张,满脸横肉的大汉哈哈大笑朝它们走来。
“两位朋友,从大荒来还是从人间界来?”都主问道。
野人有些厌恶,反问道:“你请我们过来叙话,难道不知我们的来历?”
都主“嗯”了一声,有些不悦。
复又大笑起来,说道:“没什么,见二位面生,陡生结交之意,走,咱们喝酒去!”
说完也不顾及野人和九凤的感受,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哼!喝酒便喝酒,看你耍什么花样。”
九凤鸟冷冷地说道:“好弟弟,好不好玩?”
野人苦笑一声没有答复,不多时跟着都主入了酒席,席间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子冷冷地盯着九凤鸟和野人。
酒席的正北方挂着一幅画,那幅画野人很熟悉,九凤鸟也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