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作为南宋曾经的行在曾有百年,即使如今行朝已经困守一方,但是对于临安百姓来说关于行朝的一切的新闻都是值得关注的。在临街的一处茶馆中,身穿衫的学子们正在谈论从各地传来的最新消息。这衫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只有不事生产的书生或者低等官吏们才会穿着。现如今蒙古人当家,也没有了科考,但这读书人的习惯一时半会仍然改不了,经常有人借着喝茶聚会,讨论时事。
“诸位,这华夏贼到底是什么来由,竟如此大胆。行朝和大都他们都给得罪了,只怕倾覆只在弹指间。合论兄,你从大都回来,消息灵通些,还请给我等解释一番。”一个中年文士在二楼围栏处,一只胳膊枕在木梁之上,摇头晃脑的说着,眼睛一边看着坊市道路上。若是被巡街的四录事司的狗贼们听到此刻他说的话,只怕就是灭家之祸了,不能不小心。
他的面前有一个木质的精致小桌,上面放满了各式精致的茶点,此刻桌边还有三人,其中两个同样穿着衫,另外一个却穿着南方不常见的袄。
“据说这华夏贼首张准身高八丈,善使天雷,一击一下,万物均化为齑粉,可是真的?行朝中的贵人们为何说华夏贼谋朝篡位,其中是否有我等未曾听说之事?”
“是啊,合论兄,我等在临安也曾听北地而来客商说过,这华夏贼甚为肆虐,据说其军爱吃人心手脚?”
“哈哈,三位,去岁我随家父前往大都,刚闻华夏社之时,也如同各位一般,多是不了解和惧怕。等到其数次打败蒙古人,我才知晓,这些人都是我汉家好儿郎,一时豪杰。北地绿林之中多有传闻,这华夏社大当家张准乃是难得一见的伟男子,只可惜华夏社与大都多有战争,道路不通,否则某正要前去看看。”前三人口中的合论兄,也就是身穿袄的读书人说完端起茶杯,优雅的喝了一口。
“哦?打败蒙古人?这不是以讹传讹吧。你我都也知道,当年行朝多少精兵强将,强弩利镞,面对蒙古铁骑不还是无一合之将。那华夏社最多也就是土匪山贼一流,如何打得过蒙古人。临安时不常也有北人而来,我等也没有听说过此事呐。”椅栏而坐的那位似是不信,其他两人也是点头。
“这打了败仗的事情,蒙古人怎么会到处乱说。即使有了消息,那北地而来的无非是商贾或者官员,更不会四处传播了。我在大都亲眼所见,几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而去,结果回来的只有些零散的败军。虽说蒙古人粉饰太平,说是大军得胜,不日就将还朝。呵呵,要说这蒙古人说瞎话的功夫还是赶不上行朝那会,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全军覆没的大祸。紧要关头之时,蒙古人的勋贵家中的家丁都上了大都城墙了。”
“嘶!”另外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还是有点不信。
“你们知道那唆都和蒲寿庚前些日子带兵北上的消息吧,他们是同几路大军一起进攻华夏社,你知道最后结果如何?”合论兄继续喝了口茶,刻意的等了等,吊着三人的胃口。另外三人没好气的说道:“合论兄何时成了说书人了,难不成还要我等给茶水钱。”说完三人一起声讨起来。
“哈哈哈,莫急莫急,我告诉你们。这唆都和蒲寿庚被华夏社的火炮炸的是尸骨无存!真是快活,那蒲寿庚杀尽宋室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的下场!而后华夏社更是占据了大同,太原,银川等几座大城。”合论兄激动之下,连连拍手。一旁的三人也是大喊痛快,一连饮了好几杯,这才停下。
“听合论兄说的,这华夏社算得上是英雄豪杰了,可为何行朝要说这华夏社谋朝篡位?这未免太过奇怪了!”有人沉思道,言语之间也不再说华夏贼,而是称华夏社了。
“不过又一个莫x须有罢了,这事还少吗。那元廷前番抽调伯颜的征宋大军北上,我猜蒙古人怕行朝捣乱,于是使了个缓兵之计,让行朝宣布华夏社是贼子罢了。”合论兄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哀叹一声,然后面朝北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余三人也是若有所思,这些消息让他们的心中震撼万分。元廷竟然已经被打败了几次,而不是传说中的华夏社骚扰地方治安而已。
“对了,据说华夏社已经准备重开科举了。只是不知道何时我等才能一同应试,共列琼林呐。”接下来合论兄的一句话,更是让三人思虑万千。
接下来,从北地来到江南之地的商人,行脚,文人或明或暗的将各种消息传播了出去,临安包括整个江浙行省开始慢慢的知道华夏社,也知道了行朝向天下宣告的用意。有的人对于行朝的亲痛仇快的行为感到绝望,养仕百年的宋室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巨大的人望。这一切当然不是偶然的事情,这是沈东新在各地布下的棋子,这一刻终于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不光是普通百姓,蒙元官员也议论纷纷,特别是降元的前宋官员。相比于百姓,他们得到的消息显然更加详细和准确,也更加敏感。虽说也有一炮糜烂数十里之类的传言,他们也就是当个笑话来听不会当真。作为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这个想法就是,蒙元似乎看上去有些后继乏力的感觉了,不光将征宋的精兵抽调一空,更是将各地府库运了个精光。不久之前还蒸蒸日上的大元,一下子就变得虚弱了很多。有心人们在观察着伯颜的北征,习惯了见风使舵的他们在认真的思考将来的出路。
同时,南宋行朝中也是议论纷纷。陆秀夫作为行朝大员,当然也知道行朝中对于向天下宣告华夏社是乱臣贼子感到不满的人大有人在,可是作为行朝如今的文官之首,为了赵家天下,他只能这么做。这时候他想到井澳十字门一战后,前去占城借兵的丞相陈宜中,如果他还在,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使他知道,陈宜中的离开与自己的推波助澜不无关系。但是在这个时刻,德年间做过丞相政治经验丰富的陈宜中不在了,不由得让他有点后悔当初的争权夺势,要知道陈宜中做丞相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礼部侍郎而已。
陆秀夫摇摇头,试图将脑海中的这个可笑念头摇到九霄云外。陆秀夫告诉自己,陈宜中能做到的,他能做的更好。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只怕行朝早就已经完了。
当年井澳十字门一战,因为大风的原因,益王赵shi惊惧而死,群臣都想借此机会离开。自己仗义执言:“度宗皇帝有一个儿子还在,把他怎么办呢?古人中曾有过仅凭借一旅即成就中兴的,而我们现今百官都在,还有数万军队,上天如果还没想灭绝大宋,难道就不能凭此振兴国家吗?”再与众大臣共同拥立卫王赵bing。其后屡战屡败,张世杰领兵驻守崖山,自己则既要筹措军旅,又要调集工役,而且凡是有什么需要写的,也都亲自动手。虽然在颠沛流离之中,事务繁多,时间匆忙,自己每天都还是要写《大学章句》以劝讲,教育陛下。回想自己的光辉历程,陆秀夫不由得增添了几分勇气。
“丞相,不知叫末将来有何事。”
这时有人进了屋子,陆秀夫转头一看,原来是行朝的柱石张世杰来了,只见他一身戎装,面露愁苦之色。陆秀夫知道他心里对于行朝对待华夏社的方法有异议,所以今日才将他叫来开导。要知道德国亡时能战之将,只有张世杰了。上一次他不负众望,在崖山打败张弘范,才让行朝得以喘息之际。千万不能让他有什么想法了,陆秀夫心中苦笑,自己不光要打理行朝的一切,还要做好好先生。
“越国公,为何面露愁苦,难道是食物不够精美,还是衣物不够舒适?”陆秀夫装作轻松的打趣道。可是张世杰却没有笑,只是抖了抖头盔,然后抬头说道:“丞相,末将听闻,华夏社已经将北虏击败多次,若是我们与华夏社联手,未尝不能中兴朝廷。”
心直口快的张世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一直就是如此,所以对待当初有些首鼠两端的陈宜中才感到不满。这次对于行朝陷害华夏社的行为,这让这个耿直汉子有些气愤不已,更重要的是,行朝这样做,不免让他这个武夫感到有些心寒。这些文人,只有有利益,是谁都可以出卖,谁知道将来自己是不是也会成为行朝诸位文臣口中的谋朝篡位的贼子呢。
“越国公勿要动怒,如今我们困守崖山,兵少将乏,就连粮草也都要从海外筹措购买,时局艰难。陛下年少,在海上日夜惊惧,身体病乏。若是我等不答应北虏的要求,只怕伯颜点尽大军,到时候这宋室天下就怕是完了。”
张世杰听陆秀夫这么说,心中气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狠狠的跺了一脚,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