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丙字牢,就在地下一层最里面一间,我这就带大人去。”
狱吏正欲带二人前往,黑袍人冷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去。”
话毕,黑袍人兀自前往,车夫也没有跟来,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黑袍人顺着阶梯下到地下一层,一股霉味扑鼻而入,让人几欲作呕。黑袍人用宽大衣袖遮在面部,顺着一条仅能二人并肩的夹道,快速向最里面的丙字牢而去,眨眼间便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前,透过铁栅栏向里面看去,当看到端坐在牢房地面上,正在用一块石子在墙面上勾画的老者,黑袍内的双目不自觉流下眼泪。
孔荣全神贯注在墙上勾画,这是一幅山河图,他昨日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便开始在墙面上勾画山河图,认真分析目前天下局势。
不知不觉,孔荣从昨日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黑袍人没有惊动孔荣,如一块磐石般矗立在铁栅栏外,默默盯着那如同幼儿作画般的耄耋老者。
孔荣边画边嘟囔,“六国属永戟国最为强大,然而又占天下中枢之地,欲一统天下第一步需吞灭镇守东方的毗卢国,这样才能造成对其他国的合围打压之势……”
就在孔荣自画自语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上卿真乃国之忠臣,临死还不忘替国之担忧,让天下情何以堪?”
闻言,孔荣快速站起向铁栅栏外看去,但见一袭黑袍者矗立铁栅栏外,面部完全遮挡在黑袍中,唯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黑袍内散发出隐隐光辉。
孔荣有些错愕,在监狱内这些时日导致他开始眼花,而且耳朵也有些聋,他并没有完全认出此人是谁,思忖有顷,微笑问道:“可是蒙重国尉?最近可安好?”
黑袍人闻言一掌震开铁门,将头顶斗篷揭开,“上卿,宗太极来了。”
当看清来人脸面,孔荣大感惊讶,恍惚间不忘跪倒在地,“孔荣戴罪之身,何德能让王上亲自前来探望,折煞孔荣也。”
宗太极上前将孔荣扶起,再看看墙上被孔荣用石子画出的山河图,深深一躬,“上卿,宗太极是来请罪的。”
孔荣的惊讶稍纵即逝,扶住宗太极道:“王上何出此言?事关毗卢百姓之安危,王上做出此决定何罪之有?王上若是以个人生死计较,孔荣可真正是大感不快了。”
宗太极喟然一叹,慨然道:“上卿胸怀似深海,宗太极汗颜至极。五国来使,用毗卢国欲私自变法推翻姬天子朝政为由逼迫我杀上卿你,事已至此已是骑虎难下,还望上卿体恤吾之苦心。”
孔荣此时面带微笑,目视眼前的一国之君,他的心中很知足,身为国君能够自请囹圄来探望他,已是最为欣慰之事。至于生死,在他得知五国来使逼迫后,也早就不在乎,既然他的死能换来毗卢暂时的安定,死有何惧?
孔荣隧道:“王上乃是一国之君,自然胸怀百姓苍生,我一个人的生死放在天下来说何足挂齿?若是能为换的百姓安稳而死去,这正是孔荣荣幸之事。”
宗太极被孔荣之胸怀折服,迟迟说不出话来,过得片刻,宗太极平复下心中愧疚,“请上卿为我解惑,日后五国会以什么理由来犯毗卢?”
孔荣微笑看着宗太极,伸手指指墙面上的画,“这是我画的六国地形图,王上请看。”孔荣指着最中央位置疆土最大的永戟国道:“永戟国地处中央位置,与我们毗卢国隔着荆凉国。荆凉国东部边疆与永戟国西部边塞也时有纷争,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毗卢国才得以安稳数年。”
宗太极插话道:“上卿的意思是永戟国现在想统一天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慢慢蚕食周边国家方可?”
孔荣点点头继续道:“永戟国虽然强大,但他欲要一统天下只能从镇守东方的毗卢国下手,其他四国也很明白,永戟国只有攻打毗卢国对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利益伤害,故此才与永戟国名义上结盟,实则各怀鬼胎互相牵制,王上大可放心,永戟国短时间内不会进犯毗卢,若是毗卢有战事,也是与荆凉国纷争。”
“上卿真乃洞悉天下,宗太极自愧不如!”
孔荣没有答话,依旧微笑看着宗太极,等候他的下文。孔荣已然猜出,宗太极今日来不可能只是这些事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与之商讨。
宗太极果真开口道:“还有一事要告知上卿。”
“王上请讲,孔荣洗耳恭听。”
“相信朗州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我正是要与上卿说一下此事。”
闻言,孔荣双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问道:“王上可说的是那位变法少年宗无圣?不知近日他有何变故?”
“此子胸怀只有上卿能与之比肩,三天前我与他见了一面,谈的甚好。”
“他来中州了?”孔荣闻言内心震撼,没想到王上竟然能亲自见宗无圣,只是不知道他们见面所为何事。
“他是为救你而来,你被抓的那天,你的孙子孔齐煽动百姓暴动,郑和盛派出王国甲士镇压,是宗无圣将你孙子救走,而且还没有离开,留下来打算劫法场再救你。”
孔荣闻言,脸色再也无法平静,口中不断嘟囔,“真是糊涂,孔齐心智愚钝,难道那宗无圣也不知道利害关系吗?”
“宗无圣在与我见面之后,已经明确表态,若上卿的死能换来百姓安稳,他放弃劫法场念头,只是他觉得这件事情需要你亲自与你的孩儿与孙儿讲,故此我答应他们让你们见一面。”
“如此甚好!”孔荣稍微平复下来,“那就有劳王上为我这老臣安排。”听完一席话,孔荣尽管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但内心已是惊涛骇浪,宗太极如此安排,定然是要重用宗无圣,至于怎么样的重用,孔荣也已经猜到,心底悄然涌出一股兴奋。
“自当如此。”
宗太极说话间,从宽大的黑袍下面竟然掏出一个酒壶,“来,我今日亲自敬上卿一碗。”
拍开酒壶盖子,顿时一股浓郁香气扑鼻,宗太极又从黑袍内掏出两尊酒爵,亲自斟满两爵,“人言上卿极身无二虑,尽公不顾私,宗太极佩服之极!来,今日便提前为上卿送行。”
说话间,宗太极端起酒爵仰头灌下,一饮而尽。
孔荣则是压制着变法后继有人的兴奋,面色平淡的端起酒爵,也一饮而尽。此时,宗太极一立而起,再次朝着孔荣深深一躬,不再说话,出门去了。
待得宗太极离去,孔荣这才从地上站起,面向墙壁那副山河图兴奋道:“变法势在必行,好在我孔荣后继有人,毗卢之幸也,天下之幸也。哈哈哈……”
孔荣兀自仰天大笑,将手中酒壶对嘴灌下大口,豪迈唱道:
天地悠悠,我独下冥幽。
家国安在,落叶可作秋。
彼当争雄,永戟还优柔。
何堪书剑,帝王将相侯。
……
千重楼白圭的会客厅内,孔敖父子已被伙计安排住处离去,宗无圣没有离开,正与白圭在其内对坐,宗无圣打算将他们下一步的合作进一步发展。
宗无圣道:“白老板,你是聪明人,我的身份不需要再提,今日便想与你进一步谈一下合作事宜。”
白圭闻言,双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兴奋,回应道:“鼎鼎大名的圣战盟盟主宗无圣能与我白圭合作,是我的荣幸,但听宗盟主吩咐便是。”
宗无圣并没有惊讶白圭直呼他名讳,对于消息可通天的商人来说,打听一个人并不难,于是风轻云淡问道:“欲要发展朗州白老板可有什么建议?”
白圭沉思有顷,带着高深笑容道:“盟主算是问对人了,早些年我便去过朗州,对朗州颇有了解,你可知朗州有一大宝?”
宗无圣急切道:“白老板请明示。”
“十年前,长戈国曾经有一位矿石商人找过我,想拖我将朗州一条矿脉买下来,可惜那矿脉所在地被两位山大王占领,并将入口设立玄关,除了他们自己人别人谁也进不去,此地盟主是最为熟悉的。”
“那条矿脉在双虢寨?”宗无圣脱口而出。
白圭点头应是,继而道:“目前天下最为赚钱的生意居第一位的是制造战车,其次是轺车……”
见宗无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白圭继续道:“长戈国乃是造车技艺最精湛的国家,但是长戈国地理环境因素,矿脉少之又少,唯一的三条矿脉早就被挖掘一空,故此徒有车国造父之称。而目前天下局势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各国又在重金购买战车,以备战事需要,可惜长戈国缺乏矿脉再也造不出战车。”
白圭慨然一叹,“如此赚钱的生意也就搁浅了。”
“轺车呢?主要是哪些人群购买?”
“这一点盟主应该很清楚,公子昂这样的纨绔在各国大有人在,只要能造出极品轺车,各国纨绔都会舍得出大价钱来购买。”
宗无圣思忖有顷,“既然双虢寨有矿脉,造车工匠何来?”
“盟主不必担心,白某早就为盟主思量过,若是盟主决心要做战车生意,我三天内便能把长戈国出类拔萃的造车师请来。”
宗无圣微微一笑,拱手道:“那就有劳白老板,我近日便打算离开中州回朗州,白老板还需连夜将造父请来,届时与我一同回朗州。”
“在盟主与慎独下棋时白某便下定决心,要与盟主成为毕生的合作伙伴,自然会不遗余力,但请盟主在此等三天,我定能把造车师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