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公子,请受我们一拜。”
宗无圣筑象师的身份,彻底震撼了姬天易,他们心中的阴霾悄然消失,从未有过的斗志充满心头。
“族长,大师兄回来了。”
众人兴奋不已之时,两名弟子架着一位身材挺拔,古铜皮肤,长相刚毅的少年早已站在会客厅内,只是刚才太过于激动,大家都没有注意。
少年便是姬家弟子中的大师兄,也是姬天易亲传弟子姬浩。
相由心生,姬浩的性格如长相一般,刚毅正直,从不会拐弯抹角,此时被人架着回来,表情中有些愧疚。
“师傅,徒儿给您丢脸了,被人打成这样只怪自己修为不济。”
“浩儿,不用自责,这不怪你,好虎架不住一群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笔账我们日后再与他们清算。”
姬浩有些诧异,姬家现在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师傅脸上表情风轻云淡,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压力。
奇怪的是,在场的三位长老亦是如此,根本觉察不到丝毫危机感。
“浩儿,你先去休息,后面的事情等你修养好了再说。”
姬浩想问一下现在的情况,既然师傅让他去休息,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众人围拢的宗无圣,带着迟疑被两位弟子架着正欲离去。
宗无圣自从进门就一直注视着姬浩,准确说是盯着姬浩腰间挂着的月牙形吊坠,那吊坠他认得。
“姬浩师兄请等等。”宗无圣眼见姬浩就要离去了,开口打断他的步伐,快步来到其身边,指着吊坠问道:“姬浩师兄,这吊坠是你的吗?”
宗无圣的动作让在场人都很诧异,静静的观察着他与姬浩之间到底会发生点什么。
“你就是无双救回来的那位?”
“正是在下,我乃是丹州宗家之人宗无圣,与姬浩师兄相识,实乃三生荣幸。”
“宗兄弟言重了。”姬浩与宗无圣客气几句,将腰间的吊坠取下来,递到宗无圣面前,问道:“宗兄弟是问这枚吊坠吗?”
宗无圣近距离查看了一下这块白玉吊坠,上面的纹理他清楚无比,正是他娘生前佩戴的吊坠,娘死后,一直佩戴在那便宜老爹身上。
“姬浩师兄,你这枚吊坠与我家人的吊坠很相似,我能问一下他的来历吗?”
“哦,是这样啊。”姬浩脸上莫名表现出一丝羞涩,被宗无圣看在眼中,心中有些诧异。
“不方便说吗?”
“方便方便。”姬浩手中把玩着这枚吊坠,娓娓道来:“这是两个月前,我在东郊无根河捡来的。”
此话一出,宗无圣面色骤变,爹爹的吊坠怎么会在无根河,追问道:“姬浩师兄能说清楚点吗?”
“两月前傍晚,我带领两位师弟去无根河改水渠浇灌茶园,有两个柳家弟子拖着一个中年人来到无根河。我与两名师弟躲起来查看,他们竟然把中年人扔到了河里,然后就走了。”
“人走后,我在中年人被扔下河的地上,捡到了这枚吊坠,觉得形状好看,就佩戴在身上了。”
宗无圣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在姬浩叙述完之后再次追问:“你看清那中年人的长相了没?”
姬浩仰起头,思忖有顷,小声说道:“那中年人我记得穿着一件灰布长袍,长发披肩,发色跟宗兄弟一般,是灰白色,他好像还留着络腮胡,其他我就不记得了。”
听闻姬浩讲述,宗无圣已然能够确定,被柳家之人扔进无根河里的中年人正是他那便宜老爹宗天驰。
脑海中事情的始末渐渐梳理出头绪,一定是自己来幽州城,始终不见回信,老爹不放心,所以找到幽州来了。只是猜不出,他在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怎么,那人宗兄弟认识吗?”
发现宗无圣脸上表情变化无常,姬天易随即走过来,开口问道。
“这枚吊坠是我娘生前遗物,一直带在我爹身上,根据姬浩师兄描述,那中年人就是我爹。”
“啊!”
在场人猛然抬头,将目光全部投到宗无圣脸上。
“姬族长,要是人被投进无根河,会有生还希望吗?”宗无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姬天易很为难,不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这无根河水的源头在飘摇峰,由于水量太大,水流湍急,且深不见底,所以才取名无根河。
若是普通人掉进河里,马上就会被水浪打入河底,不出意外的话绝没有生还希望。只有那些修为高深的通神境高手,能够短暂的御空而行说不定有生还可能。
宗无圣盯着姬天易,焦急等候他的回答。
姬天易再次思考片刻,决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将一只手搭在宗无圣肩膀,使劲握着,缓缓道:“宗公子,无根河下的亡魂太多了,掉进无根河的人没有能活下来的。”
姬天易面色沉重,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宗无圣听闻答案,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姬天易一把搀扶住宗无圣,没有开口,任由他悲愤欲绝。
现在,谁都不能开口劝说,他们都经历过与亲人生离死别,知道那种伤心无以名状。
“怎么会?我们宗家不是对柳家有恩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丹州来到柳州可是去柳家见未婚妻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宗无圣喃喃自语,脑海中尽是在弦笔大陆这十六年,那便宜老爹为他忍辱负重的场景。
为了怕他受到别人嘲笑,他爹变卖房产,带着他搬到破庙。几次感染重伤寒,几乎死去,都是他爹想尽一切办法为其治愈。
宗无圣清晰记得,那一次他得了重伤寒,正值冬季大雪封山,根本无法进山采药。宗天驰还是进山了,他在山里忍着严寒待了三天三夜。回来时,已是伤痕累累,胳膊跟后背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那都是被山里的妖兽撕咬所制。
每一个日落黄昏,每一个寂寥深夜,宗无圣经常看到那个从来都是笑对人生的汉子,背着他偷偷落泪。
或是他思念死去的亡妻,亦或者他感叹老天不公,将宗家打入没落之路后,又派了一位不能修炼的孩儿来。
宗无圣不能修炼,是宗天驰最大的一块心病,尽管也曾在心底深处暗暗痛恨宗无圣,他的降临以妻子的死去和泯灭他振兴宗家的宏伟愿望为代价,这代价太大了。
但每当看到宗无圣那张无辜的脸,回想起妻子临死前说过的话,他都将这些悲愤化为前行的力量,悉心照料这个孩儿。
宗无圣已是泪眼婆娑,尽管经常口中喊便宜老爹,但此生能遇这样一位父亲,何尝不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不知何时,在姬天易的示意下,会客厅里的人走光了。他不想让别人打搅一个悲伤的人。
人悲伤时,那些所谓的道理跟劝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姬天易深知这些,面对无尽悲伤,只有宗无圣自己咬牙面对,抚慰创痛的心灵为己疗伤。
若是宗无圣能够渡过这一关,他的心必然坚如堡垒,无懈可击。
夜已深。
宗无圣站在姬家会客厅内半天了,他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过半步。一米幽白月色照射进会客厅,投射在宗无圣落寞的身体上,悄然间,那副躯体动了一下。
月色中,宗无圣手中多出一支毛笔,他悬腕提笔,对着虚空愤笔极画,每一笔勾画,空气中都会出现一条闪着蓝色荧光的纹路,接着转瞬消失。
半个时辰过去了,宗无圣依旧站在原地,对着空气勾画,他的脸上已经布满豆大汗珠。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宗无圣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或许是魂力消耗的差不多了,他的运笔速度渐渐慢下来。
宗无圣再次勾画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身体在无尽虚弱中仰面躺倒。躺下的那一刻,他勾画的那方虚空中,一头足足有三丈高的巨兽虚影凭空出现。
巨兽人面羊身,虎齿人手,双眼生在腋下,那双灯笼般大小的血红双目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气俯视着地面弱小生灵。
在这繁星漫天的夜色中,巨兽的皮肤漆黑如墨,金属般的光泽在皱褶丛生的皮肤表面上下流动,给人一种无法描述的力量感。
巨兽名为饕餮,是无尽虚空中最为贪婪的化身,吞噬万物,化为己身力量。
宗无圣三个小时的勾画,正是凭着“画天诀”中关于筑象师的记载之一象媒。
《象媒》:筑象师勾画法相,给修炼者与天象异兽说媒,若是哪一个天象圣兽愿意与修炼者结合,便会现身虚空,最后成为纹身,印刻在修炼者身上。
宗无圣三个时辰,勾画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的法相,四神兽却没有同意与他结合。
神光乍现,他脑海中回忆起天悬针上雕刻的巨兽模样,知道那是传说中的饕餮,于是极笔勾画,在魂力耗尽的最后一刻,将饕餮法相勾画出来。
宗无圣得知柳家对父亲所作所为,心中再也无法平静,他思考良久,复仇之火在心头熊熊燃烧。他要对杀人者展开无休无止的报复,直到他们在恐惧与绝望中化为飞灰。
饕餮腋下双眼死死盯着躺在地下的弱小生灵,突然浑身剧烈抖动,仰起硕大头颅,对着天空嘶吼一声。
那声音响彻天地,带着令人胆颤心惊的威压在幽州城上空久久盘旋。此时的天空,在巨吼发出之后,星辰暗淡无色,整个星空都被一层浓浓黑雾遮盖。
宗无圣被巨大声音惊醒,入眼是饕餮狰狞可怖的模样。他没有害怕,似乎见到老朋友一般微笑着站起身,伸手向着饕餮抚摸去。
饕餮有些迟疑,巨大身躯向后缓缓退了两步,忽然停下,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落在弱小人类伸手可及的地方。
宗无圣触摸到了饕餮头颅,刹那间,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萦绕心头。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我会让你明白,成为我的法相会是你千万年来最明智的选择。”
饕餮似乎在这一刻想通了,身体化为一道流光,钻入宗无圣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