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无圣根本想不到,他的无心之举竟然引起有心者怒火,依旧兀自品尝美酒,望湖独乐。
公子虔已然转身,脸上挂满傲慢向宗无圣这边走来。一边站立的侍女眼见公子虔动作,顿时有一股不好预感,遂拦在其身前面带笑容道:“公子,若是想品悦心酒请包厢里坐,何必与俗士共聚一堂?”
侍女的恭维话公子虔自然听得出,微微一笑没有开口,绕过侍女面色不善的来到宗无圣身后。见公子虔不听阻拦,侍女立马会意旁边伙计,小声道:“去把老板叫来,公子虔可能要闹事。”
伙计急匆匆而去。
宗无圣此时心如止水,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公子虔,依旧自顾独乐乐。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傲慢之音,“公子昂的专用雅座阁下也敢坐,难道不知公子昂威名?”
闻言,宗无圣悠悠扭头,用余光撇向这个打搅他雅兴之人。余光撇到一袭白底金色刺绣的华服,包裹着一副修长身姿,柔声回应道:“外乡人是不错,不过这里并没有注明是谁的专座,我为何不能坐之?”
一直侍候宗无圣的女子,眼见公子虔挑刺,立马上前圆场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子昂今日有事不来,所以我才将客人引到这里座。”
尽管女子知道完全没有必要向公子虔解释,这座位又不是他的,但出于公子虔与老板关系,再加上他在中州的名声,这才客气为其解释。
公子虔本身要用公子昂来找宗无圣晦气,没想到侍女好不长眼色,竟然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禁怒火更胜。不过他不能对侍女动怒,决定把怒火全部发泄在宗无圣身上。
他不请自坐,坐在宗无圣对面,目光不善的盯着这个陌生少年,“何为雅士?”
宗无圣闻言,嘴角一撇,揶揄笑道:“知书达理,礼让有加,凡是让人心生愉悦者均为雅士。”话到此处,宗无圣话锋一转,眼角撇着公子虔道:“不过与扫人兴致者谈雅士,似乎对牛弹琴也。”
“大胆!”公子虔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言语犀利,一句话将他的揶揄反击回来,更羞辱他与牛一般。“你可知我是谁?”
“生我之时谁是我,未生我时我是谁?这位好生奇怪,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何能知道你是谁?缪也!荒唐也!”
公子虔怒火被宗无圣毫不掩饰的肆意侮辱彻底激发,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抓住木桌边缘就要掀桌子。就在此时,一道浑厚声音传来,“公子虔堂堂中州大家,为何有失身份与我客人动怒?”
人未到声先至。公子虔闻听声音,脸上怒火竟然渐渐收敛,遂转为不自然的笑容,朝着声音来源拱手道:“虔一时火气大了些,让白老板见笑了。”
宗无圣一直默然坐在原处,根本不搭理公子虔,待听到白老板声音时,这才微微抬起头,等候声音主人前来。
走道上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人,此人面带微笑,身材有些发福,肚子微微隆起,身着华丽的紫色丝绸长袍,迈着轻盈步伐而来。
行至临湖仙雅座旁,先是打量一眼默不做言的宗无圣,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撼。遂将目光落在公子虔脸上,“不管二位有什么不愉快,能不能卖我白圭一个面子?今夜我请二位品美酒佳肴如何?”
白圭拍拍胖嘟嘟的手掌,一直侍候宗无圣的女子立马走来,低首候命。白圭淡淡道:“把我窖藏三十年的悦心酒拿来,另外再来一份火爆龙虾,让二位公子尝尝。”
“是。”女子飘然离去。
白圭走到公子虔身边,轻轻拍拍其肩头,示意他坐下来。
公子虔似乎对白圭很是敬重,听话的缓缓坐下,不过目光一直冷厉的盯着宗无圣。
白圭随即也坐下,朝着宗无圣拱手道:“这位公子好面生,第一次来我千重楼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宗无圣见白圭如此客气,脸上笑容也很真实,随即还礼道:“让白老板见笑了,在下确实不是中州人,第一次来千重楼。”
“既然公子第一次来,那可要好好尝一下我千重楼的特色,偶遇外来客人即是缘分,白某理应尽一下地主之谊,今晚公子的花销全部让我来可好?”
宗无圣眼见白圭很有诚意,也不客气,“那就谢谢白老板了,我敬白老板一碗。”
白圭立马拿起酒坛,在自己面前斟满一碗,与宗无圣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倒是把公子虔晾在了一边。
宗无圣虽然能感受到白圭身上那种商人固有的奸诈,同时也感受到面前白圭的待客之道,不禁与其相谈甚欢。
二人不觉间相互寒暄数十句,不禁被对方的言谈举止折服。白圭心中暗自惊叹,此少年虽然穿着狂野,与雅士不搭边,但言谈举止却胜过名士,不禁心中猜测其来历。
“与公子一见如故,白圭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也。”
“区区一野夫,不足挂齿,白老板还是与我兄弟相称便好。”宗无圣感觉这是最好的办法,白圭的真诚确实让他不好意思随便编个假名字,但说出真名又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此不肯说出名讳。
白圭是走南闯北之人,见识非常,心知少年必然来历不凡,也就不再苦苦相逼问其姓名,于是还称呼宗无圣为公子。
身在一边坐着恍若灯泡的公子虔见二人相互恭维,一直冷漠于他,想走又不甚甘心,于是找到插话机会,带着揶揄之意道:“刚听闻公子那首画鹰之句,猜想公子画功定然不凡,不知可否有幸观摩一下?”
公子虔心中很笃定,从宗无圣穿着来看,此子必然是一莽夫。刚才那一首诗肯定不知从何处听来,在千重楼附庸风雅而已,定然不会有什么画功。
宗无圣微微一笑,早就猜到公子虔想法,虽然看其面色和善,那也是碍于白圭在场震慑,实则内心怒火大盛,“能勾勒几笔,谈不上画功也。”
公子虔露出果真如此的意味,“那公子可否与我移驾画天阁,让书画爱好者们都饱饱眼福?”
在一边的白圭脸上也表现出期待,他不知为何,心中对这名少年有莫名好感,总觉得他是深不可测之人。听到公子虔暗藏讽刺的挑衅,也装作听不懂,附和道:“既然公子也懂书画,何不为大家即兴一幅助助酒兴?”
若是宗无圣再推辞那就是不识抬举了,他深知这一点。于是抱拳道:“既然白老板有此雅兴,那兄弟就献丑了。”
“哈哈哈。好。请!”白圭一立而起,伸手示意宗无圣移驾画天阁。宗无圣随之起身与白圭并肩而行,公子虔则跟在身后,三人二前一后向着画天阁而去。
画天阁中依旧座无虚席,今晚为了欣赏公子虔画仕女图的书画爱好者们正在闷闷不乐的喝着闷酒。最后方的那两位俊俏少年脸上也尽是失望之色。
“公……少,少爷。”一名少年说话语无伦次,刚刚开口便被另一名少年瞪了一眼,随即马上改口,道:“那公子虔也太傲慢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他就这么一句状态不佳就甩甩衣袖离去,哪有一点大家风范?我看少爷还是换一下偶像吧,这种傲慢之徒不值得少爷敬重。”
“纤云你懂什么?”少爷反驳道:“都说文人无行,可文人也多傲骨,没有傲骨哪能称为大家?我就是喜欢他这种傲慢劲。”
纤云虽然不同意少爷说法,但也不敢再顶撞,只能吐吐舌头,道:“人家都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甚好玩的,不如就此离去吧?要是被发现少爷偷溜出来,纤云又要受责罚了。”
少爷闻言,微微点头,“走。”
二位起身正欲离去,突闻画天阁内一阵嘈杂,遂抬头望去,不禁喜出望外,少爷兴奋道:“快看,公子虔又回来了,莫不是有灵感了,我们再等等。”
纤云见进来三人,兀自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再次不情愿的坐下。
公子虔去而复返众人固然高兴,但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白圭老板竟然也来了,还带着一位身穿兽皮劲装的少年,纷纷猜测这是为何。
白圭来至书案前,朗声宣布:“各位,今晚大家有眼福了,二位公子要为大家即兴一幅助助酒兴。”
“好!”
“彩!”
一片叫好声响彻不绝。
纤云与少爷却是双目疑惑的看着前方,纷纷惊讶那身穿劲装的少年竟然也是画家。然,二人都不看好他,觉得他与公子虔一起作画,完全是自取其辱。
“少爷,你说那个陌生少年能画个啥?看穿着就是个武夫,肯定画不出好画来。”纤云笃定道。
少爷虽然不看好陌生少年,但还是愿意与纤云斗嘴,回应道:“相由心生,你看少年容貌,心中定然与画一般美,我觉得你猜的不尽然。”
“那咱们就走着瞧。”纤云不服气道。
“二位谁先开始呢?”白圭见二人都已准备好,遂开口问道。
宗无圣没有抢先,他能猜到,愿意表现之人定然会抢先出手。更何况公子虔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中,一定会先暴露一下实力,也好震慑一下自己。
“白老板,公子远来是客,还是先让公子休息一会,让虔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