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平上华山后诸事暂且不提,却说那孙千户孙德成,带着华山四人,骑着快马,一路向东南而行。
这一日,进了南京城,在北城住下,此处平民居多,房价较中城南城便宜许多。第二日一早,收拾好行李,来到中城航海侯府,这一片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府邸开阔,粉墙环护,翠柳依依,往来人群稀少,惟百十年的风雨,已慢慢侵蚀了这些昔日王公贵族院落,大都露出陈旧痕迹。
孙德成带着四人昂首走近侧门,一个年轻门房问道:“老爷贵姓,找府中何人?”旁边一个老门房惊喜道:“这不是孙姑爷吗?孙爷请进,是来找五爷的吧?五爷正好在家。”回头对年轻门房道:“这是五爷表兄,延安卫千户。”又忙不迭引着孙德成进了侯府,带到一个小院子门前,扬声问道:“五爷起床了吗?延安孙爷来访。”
院内一个懒洋洋声音传来,“谁呀?进来吧?”
孙德成等人进了院子,见院中站着一人,三十七八岁上下,身材修长,面容白皙,整个人透着股懒洋洋的气息,见到孙德成,忙上前施礼道:“见过表兄,不知表兄上门,未曾迎接,实在失礼。”
孙德成笑道:“表弟好闲情,昨晚又出去喝酒了?”
张金星微微一笑,伸手引路,道:“表兄,坐下谈话。”又叫来下人,招待四名随从,孙德成道:“这两盒留下,那两盒等会给侯爷送去,易明,你先去歇歇,到时我再找你。”
张金星看着孙德成说话,目光闪了闪,也没说什么,两人一起进了中堂,坐下说话,问了两家家庭情况,张金星道:“表兄这次来南京,是找大哥有事吗?”
孙德成点头笑道:“却是受人之托,有项生意要和侯爷合作。”
张金星眼睛一亮,“是何生意,还要大哥出面?说来听听。”张家近年来,几项生意都逐渐转差,几乎入不敷出,见有生意上门,自是欣喜异常。
“是陕西一大豪强,欲在南直隶建一个大作坊,初步预计千人以上,如侯府愿意合作,帮忙解决官场及勋贵方面麻烦,愿意出二成干股,或者每年奉上五千两银子。”孙德成说道。
“五千两!”张金星眼中亮光更甚,“这些土财主可真有钱!不过一个地方豪强,要和侯府合作,还差了些,这个分成还得再说。”
孙德成微微皱了下眉头,道:“表弟,你看侯爷是否在家,我一并详细说来。”
张金星站起身道:“在呢!我们这就去找大哥,大哥应该也会有兴趣。”孙德成扁扁嘴,知道这表弟其实已经十分兴奋,为侯府带来每年五千两的收益,这侯府的经济状况可就完全扭转,算是为侯府立了大功,在侯爷面前自是水涨船高,大有好处。
两人转到侯府主人航海侯张金良居住的院子,对门口侍女道:“大哥用过早餐了吧?快去通报,就说我跟陕西表兄来有要事相商。”
侍女看了孙德成一眼,转头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出来道:“侯爷让两位爷到花园说话。”说完,带着两人进了院子,来到花园中,年近五十的航海侯张金良正在院中树下缓缓打着长拳,见两人进来,慢慢收了架势,招手让两人过来,孙德成忙跟了过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孙德成见过侯爷。”
张金良道:“自家人不必多礼,起来坐吧!”孙德成小心坐在树下石凳上,自有侍女奉上香茗,就听张金良道:“你是玉茹姑姑家的孩子?叫孙德成吧?”
孙德成忙颔首道:“是,侯爷记性真好!”
张金良叹道:“玉茹姑姑出嫁那年,我是三岁还是四岁来着,不想一别就是四十几年,我们也都老了!”
孙德成道:“侯爷神采奕奕,身轻体健,还能管教我等五十年呢!哪里老了?”
张金良听多了这些奉承,也不在意,问道:“你大老远来,是有何事?”
孙德成忙郑重道:“小弟此次前来,是受陕西一大豪所托,来南直隶寻一合作伙伴,我见收益尚可,特来问问侯爷,对这生意是否感兴趣?”
张金良轻轻吹了吹茶汤,慢慢喝了一口,淡淡道:“说来听听。”
“此人名岳不群,是西岳华山派掌门,欲在江南之地建一纺织作坊,初步预计用工千人以上,如侯爷有意,为其处理官场及勋贵方面麻烦,愿奉上二成干股,或者每年五千两银子。”
张金良神色一动,终于正眼看向孙德成,道:“这地方豪强,多横行乡里,名声可不太好。”
孙德成笑道:“这华山派和一般豪强不同,属名门正派,倒不曾听说有为乱地方之事,跟武当差不多。”以武当为例,却是武当在宫中甚有地位,多位皇帝信教,皆有武当派人讲解道经,皇亲贵族都有所闻。
“跟武当差不多,嗯,华山也是道教门派?”
“是,好教侯爷知道,华山派亦属全真一脉,在陕西极有权势,整个陕西无人敢殷其锋芒,掌控整个陕西的江湖势力。”孙德成解释道。
张金良皱皱眉,道:“地方上有如此豪强,陕西督抚不管管?”
孙德成苦笑道:“侯爷久居高位,这些事也不会传到您的耳中,其实不止陕西,河南、两湖、山东、山西、河北、四川,皆有此等豪强,官府之人不敢去管,也管不了。”
张金良奇道:“居然有此事?”
孙德成道:“如侯爷有兴趣,那我就说说,侯爷也算听个趣事。”
张金良道:“嗯,你说。”
“这些人等,各有武功传承,数百至千年不等,其自称江湖人。”
张金星在旁边道:“就是取处江湖之远的意思?”
“是的,这些江湖之人,也分正邪两派,这邪派之人呢,就是我们常听到的,打家劫、绑架勒索之类的,称之为江湖黑道,现在黑道的盟主叫日月神教,据说开平王常王爷,就是出身于这个帮派。”
“胡说八道!”张金良训斥道,“常王爷武艺高强,指挥千军万马如臂使指,也是这些歪门邪道可以诋毁的?”
孙德成道:“常王爷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打仗指挥能力是不必说的,但要说武功高强,对这些江湖门派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这些也是江湖传言旧事,侯爷也就听个有趣罢了。”
张金良点点头,示意孙德成继续说。
“这日月神教呢,以前叫明教,据说在太祖征战天下时出力甚巨,后来恶了太祖,故太祖示意当时的武当派、少林派联络众多门派,剿灭了这明教,明教之人四散逃窜,后又组成了现在这日月神教,专门与武当少林等门派作对,华山派当时也是参加剿灭明教的帮派之一,故到现在,这些帮派成为了江湖中的正派,而从明教脱身之人组成的日月神教就是黑道了,其笼络全国各地黑道势力,经常与正派发生大战,百十年来,双方死伤惨重,却又坚挺的存活了下来,各自掌控在一块地盘。”
孙德成停下喝了口茶,见两人听得入神,继续说道:“这武当派少林派,在剿灭了当时的明教后,就抽身出来,不知怎地,华山派冲到了最前面,与其他四岳门派组成一个五岳剑派联盟,自任盟主,与魔教厮杀百年,嗯,魔教就是日月神教,这些正派江湖人是这么称的。这华山呢,也因此而壮大,实力遍布大明各省,当时威风赫赫,有拳出少林,剑归华山之美誉。”
“那为何现在这华山势力又龟缩在陕西,被魔教打败了?”张金星好奇道,这等江湖之事,对这些达官贵人来说,也只是趣事,并不如何放在心里。
“华山派在十年前,势力达到顶峰,天下各派无不避其锋芒,但不知为何,派内却突然发生内乱,自相残杀,几乎灭派,现在这华山掌门侥幸存活下来,不过十年功夫,又把华山派发展起来,虽尚不如十年前,但也不可小觑,重新掌控了陕西江湖势力,其人文武双全,实在了得。就在上月,这岳掌门一声令下,数千江湖人士,云集咸阳,剿灭了咸阳的魔教分舵,听说当时箭雨遮天,剑光纵横,双方杀得昏天暗地,魔教死伤数百人,剩下百多人狼狈逃出陕西。这种战况,不谛两军交战。”
张金良惊讶道:“这些江湖人大规模使用弓箭,那还了得。”
孙德成苦笑道:“弓箭对于这些江湖之人,不过是威力最小的武器,使用的倒不多,因为只能杀死一些武功较差之人,那些武功高强之辈,根本不惧弓箭,一把利剑在手,神魔易辟,杀人如屠鸡宰狗,一般官府人手,哪里敢惹他们,说不定,一个晚上,全家都被人割了脑袋。”
“这么厉害!”张金星道,“与军中那些锐士相比如何?”
孙德成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把今年的所有苦笑都用完了,解释道:“军中那些锐士,或精锐的夜不收,勉强能和江湖中三流好手相比,碰到那些二流高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上面还有一流高手,超一流高手,更是高来高往,城墙对他们来说几如平地,出入高门大户如入无人之境,故各地官府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江湖人把首尾收拾好,就当作没有看见,上月陕西、湖南、山东、山西、南直隶皆发生大战,死伤数千人,官场上不是也毫无消息吗?”
“南直隶也发生大战?”张金良惊讶道。
“是,过去华山派主导对抗魔教,似乎和宫里有个默契,正派势力不进入南北直隶,所以南北直隶一直相安无事。十年前,因华山实力大损,这盟主之位让于嵩山派,嵩山派原来一直龟缩河南南部,当上盟主之后,似不知这些默契,或无所谓了,势力扩张肆无忌惮,把南直隶洪泽湖以西,长江以北都纳入了嵩山派势力范围,上月嵩山派与其他四派一起,对五省魔教发动袭击,嵩山派在南直隶驱逐了魔教势力,独霸南直隶。随后,五岳剑派十八名高手,一起杀上了魔教总部黑木崖,击毙魔教一流高手两名,重伤两名,轻伤两名,杀死二流高手八名,重伤四名,大获全胜。”孙德成对于五岳剑派的损失,略过没提,以显示江湖正派势力的强大。
“才死伤十来个,就算是大胜?”张金星不屑一顾道。
孙德成道:“表弟不了解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任何一个都极其恐怖,只要有一人,就可称霸一府,如一派中有这么三四人,一省之地皆无人敢惹。就是二流高手也极为高明,横行一县绰绰有余,你看那些镖局走南闯北,好像武功高强,其实也只有一两个二流高手支撑,绝大部分镖师,不过是江湖中的三流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