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时间, 足够改变一个村庄, 赵九福捣鼓了四年,粮种依旧没什么进展, 唯一的好处就是大家伙儿都知道旱稻的实惠, 不再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老赵家了。
如今老赵头再去捣鼓那几块试验地的时候, 不用他张口喊几个儿子, 赵九福的徒子徒孙就赶紧上来把事情做了,虽说赵九福自认研究没成果,但实际上陈家村人都知道,老赵家捣鼓出来的粮种,就是比人家的产量高,虽说差距不大但积少成多啊。
相比起粮种来, 赵九福的傍晚小课堂效果更甚, 这年头读书其实是奢侈的事情,在赵九福考中秀才之后,陈家村陆陆续续也有人勒紧裤腰带送了孩子去读书,但是真正能读书的还是极少数,毕竟不是谁家都舍得一个劳力不干活还花钱的。
可现在却不同了,赵九福不但不要束脩, 免费给陈家村的孩子上学,甚至学得好一些的孩子还能拿到笔墨纸砚, 都是赵九福自己掏出钱给买的。
这读书的时间又是晚上,也不耽误家里头干活儿,所以除非是孩子自己无心, 不然都会去老赵家,每个晚上老赵家都是最热闹的地方。
赵九福深知村里头的孩子最后能走上科举之路的是绝少数,所以也不抓着他们读什么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启蒙读书,而是教最最实用的。
但凡是脑子机灵的,一个晚上记住十个字不成问题,这些字又都是贴近现实好记忆的,日积月累下来,就是老陈氏也觉得自己认识了许多。
在赵九福不间断的教了一年之后,陈家村有三个半大的小子在镇上找到了活儿,不是那种干苦力活,只吃青春饭卖力气的,而是在客栈或者店铺里头给记账或者做生意的!
要知道这年头乡下人想要在城里头找活儿可不容易,看看老赵家就知道了,当初赵顺德八岁就开始在店里头当学徒,一直当了快十年才出头。
虽说如今赵顺德得了家里头的帮助,已经盘下一家店自己开了铺子当了老板,但能够像他这般在店里头当学徒的都是少数,更别提当什么账房先生了。
在古代算账这类的技艺要么是父子相传,要么是正统读过书的人才会,可是现在,陈家村那个小子就在赵九福这学了一年,竟然就成了账房!
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赵九福教导的时间越来越长,陈家村的人在外头就越来越容易出息,这年头识字的人原本就难得,他们一旦能够认字,得到的机会自然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有心思机灵的,专营一番弄到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活儿,有蠢笨一些的,至少也不会因为不识字胡乱签了契约被别人骗了。
一年年的下来,陈家村人算是知道识字的好处了,但凡是赵九福说了可以继续读书的,都被家里头送到了正经的学堂里头,势必要他们读一个出生来。
而那些没啥天赋的,靠着认得的字也能某得更好的前程,这可比一家老小只知道种地,一年到头就盼着那几亩地来得好多了。
就因为这个,陈家村上上下下都感谢老赵家,若是有人再敢说老赵家的一个不好,村里头一个小娃娃都敢抓起石子扔过去。
等后面几年,附近的几个村子知晓了陈家村的事情,陆陆续续也偷偷的把孩子送过来读书,这些人不少都是陈家村的姻亲,赵九福也就当做不知道收下了。
眼看着陈家村一日日的富裕起来,那些村子里头的人自然也羡慕的很,只是靠的近一些的,还能趁着晚上把孩子送过来读书,离得远的却没法子。
就因为这个,有几个村长还一道儿过来找过赵九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在这边开一个学堂,他们会给对应的束脩。
只是赵九福还得准备会试,哪里会答应下来,毕竟真正开学堂可不同,得大量的时间花下去,这样一来他哪有自己的时间来准备未来的会试。
没等赵九福想出来怎么拒绝,陈老村长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一口就帮他回绝了这些人的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们阿福还得考进士呢,再过一年就得进京了,这时候让他开学堂这不是耽误时间吗,你们要想让孩子读书送戴河镇就是了。”
等那些村长脸色失落的走了,陈老村长才说道:“阿福,你可别怪我心狠,虽说你乐意教大家伙儿读书是好事儿,但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正事儿,现如今你考中进士才是最大的事情,万万不可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了他们。”
赵九福自然知道他的好意,笑着说道:“老陈叔,我知道的,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陈老村长这才走了,村里头的后生们出息他自然也高兴,但不能因为这个一直把一条潜龙留在这么个小地方啊,这一点他老爷子看的明白的很。
这一日赵家分外的热闹,那几位村长刚走,后脚赵九福的大姐赵大妹就带着人上门了,脸上分明带着几分喜色:“阿福,咱爹娘在家吗?”
赵九福眼光扫过跟着赵大妹进来的人,这是个女人,穿戴的十分富贵,身上却有几分世俗的味道在,怎么看都不像是附近的村里人:“大姐,刚才来了客人刚走,爹娘都在屋里头收拾呢,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赵大妹哈哈一笑,对着弟弟说道:“左右都是好事儿,你读书去吧,我跟爹娘说去。”
赵九福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那满脸笑容的富贵女人,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暗道恐怕又是一个媒婆上门了,不得不说自从他考中了举人家里头媒婆就没有断过。
也不能怪赵九福这么受欢迎,实在是他这条件在乡下没得挑了,一来是年少才俊,又是个洁身自好的,二来是老赵家早早的分了家,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三来就是他年纪虽小,但前程无量,不少大户人家都愿意投资一下。
不说别人,就是戴河镇的戴知县之前都曾提过将庶女许配给赵九福,只是话还没到赵九福这边就被顾行之一口回绝了,这才免了赵家为难。
以前赵九福在县城读书还好,如今回来读书之后三天两头便有人打着做媒的名头过来,甚至连几个嫂子两位姐姐那边也不断被人打听。
不得不说因为赵九福的存在,老赵家几房的婚嫁都顺利了不少,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老赵家这是要起来了,赵九福以后就算是考不中进士吧,但举人可也就能当官了,他们戴河镇的戴知县可不就是举人出生。
赵顺德赵顺义赵荷花赵菊花都陆续嫁娶,甚至连赵顺昌和赵牡丹都在相看了,对比起来,赵九福的年纪也不小了,老陈氏也不像前几年那般坚定。
不过赵九福早就跟爹娘说过自己的婚事,至少也得等一年之后的会试之后再说,那时候他也才十七岁,真要是考不中谈婚论嫁都算早的。
有这件事在,赵九福安心的进屋读书去了,一点儿也不担心老赵头老陈氏会松口答应。
果然,另一头的赵大妹带着媒婆进了门,喜滋滋的跟她爹娘说道:“爹,娘,这位是王媒婆,是咱们戴河镇的官媒,从来都只做大户人家,她这次来是想要问一问阿福的婚事。”
老赵头只是皱了皱眉没说话,家里头儿女的亲事向来都是婆娘做主的,另一头的老陈氏却直接了当的回绝道:“大妹,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人家王媒婆说说清楚,我不是说过了你们弟弟现在不谈亲事,万事都等着明年考好了会试再说。”
赵大妹脸色一红,讷讷说道:“娘,我,我跟她说了呀,但是王媒婆要说的这人不同。”
王媒婆见状连忙开口说道:“大嫂子,您可千万别怪你家闺女,她也就是听了我的话给引见引见,要不您听听看我的话再说。”
不等老陈氏回答,王媒婆继续说道:“我来之前也是知道赵举人暂时不谈婚事的话,赵举人年纪可不小了,您家现在不谈,无非是想等他高中了谈一个好的是不是?”
“只是大嫂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高门贵女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趾高气扬的,您真的舍得自家出息的孩子以后被婆娘压着受气。”
老陈氏的神色微微一动,他们老俩口不知道赵九福不想要未成年成亲的心情,只以为他现在不谈婚事是打算将来娶一个得力的媳妇。
在老陈氏心目中,自家儿子自然是连公主都配得上的,但她到底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在那些世家大户的眼中,他们老赵家怕是连提鞋都不配,将来媳妇会不会给他们气受,老俩口倒是不在乎,但若是给儿子气受,他们却是不答应的。
见老陈氏意动,那媒婆继续说道:“就算那贵女的脾性还可以,但外人又得怎么嚼舌根,赵举人寒窗苦读多年,才总算是高中,只怕在有心人的眼中,反倒是像是靠着裙带关系才上了位,你们难道舍得孩子吃这个苦?”
老陈氏嘴角微微一抽,却还是说道:“老妹妹你误会了,我们哪有想要攀附高门,只是孩子年纪还小,现在一门心思读书才是正经事,万一娶妻之后分了心可如何是好。”
王媒婆不亏有一张把死人说活的嘴,笑着说道:“这话可不对,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成家立业都是大事儿啊,您要是怕孩子分心的话,先定亲也未尝不可。”
“再有一个,十里八乡都知道您这儿子是孝顺的,可他若是在京城娶妻生子了,难道还能把妻子孩子送回来给二老照顾,若是将二位接过去,这京城的日子怕也寂寞。可在当地成亲就不同了,您儿子出去赶考了,媳妇孙子却能留下来孝顺二老啊。”
老陈氏确实是有些心动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这说的是哪户人家?”
王媒婆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开口就说道:“正是镇上的……”
却没料到他的话音未落,老赵头忽然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这事儿不成,且等我儿子考完了会试再说吧,王媒婆,你也别提是哪户人家,免得外面传出去音信。”
王媒婆还要再说几句,老赵头却已经端茶送客了,她心中懊悔方才说得慢了,但也没法只得离开了,等她一走,老赵头就咳嗽一声提醒道:“大妹,以后这些媒人不管是说的哪家,你都不用带来了,左右你弟弟考试之前是不会说亲的。”
赵大妹讪讪的离开了,老陈氏却犹豫的说道:“当家的,我觉得这媒婆说的也有道理啊。”
老赵头却说道:“有道理个屁,他们不过是看阿福现在年少成才,这才打着主意想要说亲,说到底还是趁着阿福没起来先施恩求报而已,咱家阿福只有有主意,以后他的婚事咱们千万不能随意应了,就算是千万般看着好的,也得先跟他商量了再提。”
见老陈氏还有些犹豫的样子,老赵头又说了一句:“好不容易儿子要出息了,咱们可不能因为一时私心害了孩子,老婆子,这话你记住了。”
老陈氏脸上微微发烫,知道老头子这话是敲打自己了,回头又冷哼一声说道:“行行行,我知道了,难道阿福光是你生的吗,我比你更疼他,为了他我做啥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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