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尽管如今楼里的住户已经没剩下多少,整栋楼也有大半房子都是空着的。
但这楼里毕竟有着足足二十好几层,再加上它还是一栋没有电梯的老楼,是以慕容白与陈友两人一路走下来,倒是遇到了不少上上下下的街坊邻居。
而两人当中最先开口打招呼的,往往都是陈友。
“赖头三,你今天怎么没下楼喝豆浆?肯定是昨晚赌博赌输了吧,小心被你老婆打死啊!”
站在二十一楼楼梯口,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正在那儿瑟瑟发抖的,是烂赌鬼赖头三。
慕容白只看到赖头三满脸的红色抓痕,便知道这个烂赌鬼昨晚一定又没能管住自己的手脚跑去赌博,这才被他老婆珍姐赶来楼道口罚站示众。
不过,虽然慕容白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赖头三,但在李旺的记忆里,才来了老楼租住不到半个月功夫的他,就已经在这二十一楼的楼梯口处看到过如此模样的赖头三不下五次。
由此不难看出,赖头三想要改掉自己那好赌的毛病,即便是以珍姐的泼辣,怕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我火气旺出来晒晒不行啊?再说了,阿友你懂个屁,我这叫对珍姐的爱,要不然,我能愿意受着这委屈?反了她了!”
嗯,赖头三对陈友的这声反驳,乍听起来倒还好像很有道理一样。
陈友忍不住便骂出了声,“呸,下贱货!”
慕容白也暗暗的翻了翻白眼。
却没想到,赖头三此时已经注意到了就跟在陈友身后,从始至终只顾低头走路的慕容白。
他昂起脸,挺起胸。
亮出自己满脸的抓痕,就像是在夸耀自己奖章的将军一样,冲着慕容白得意洋洋的说道,“小旺仔,你也得抓紧找个女朋友啦,要不然就像阿友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哟……”
在赖头三的嘲讽声中,慕容白与陈友两人走下了二十一楼。
然后,他们在二十楼的楼道口遇到了一个气喘吁吁,正抓着扶手栏杆往上攀爬的肉球。
是一个大胖子。
慕容白迅速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的名字,肥油发。
当然,走在慕容白身前的陈友又一次在慕容白记起肥油发的名字之前,对这个倚在栏杆上艰难往上蠕动的胖子发起了问候。
又或者说,该叫他陈氏专业的嘲讽,要更为妥当。
“哇,肥油发!”陈友斜睨着正将全身重量挂在栏杆上喘着粗气的肥油发,骂骂咧咧道,“刚才我上楼前你就在我店里吃了三碗糯米饭,现在还打包两屉包子上来,不怕真肥死你啊!”
足足二十层的楼梯,本来已经让肥油发累得气喘吁吁,早就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但此时听到陈友的嘲讽,这个怕不是有三百斤的胖子竟是如奇迹一般的挣扎着挺直了上半身的腰杆,冲着陈友回骂起来,“谁让周围就你阿友一家店的?”
肥油发呲着牙咧着嘴,带着满脸的不屑,“要是再有一家包子铺,你当我愿意吃你这菜包子?肉丝都没有一条哦!”
说完,又瞧见跟在陈友身后的慕容白,遂再冲着慕容白劝了一句,道,“旺仔我告诉你,这个卖糯米饭的,心黑唷!”
嘴里虽在说着狠话,但在肥油发满身肥油都在打着颤儿的同时,他的右手手掌却紧紧的抓住了装有包子的牛皮纸袋。
就好像抓住的是多么珍贵的财宝一般,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手里的包子顺着楼梯滚落在地。
瞧着眼前明显心口不一的肥油发,慕容白笑而不语。
又见肥油发似是还有话要说,便只能在冲他点头示意一下后,快步跟上陈友的脚步,赶忙离开了二十楼的楼梯口。
两人再往下走,慕容白又遇见了好多熟悉的不熟悉的街坊邻里。
有精神病人阿凤,有公寓管理员燕叔,还有养鬼的邪派术士阿九。
老楼里的邻里关系确实亲善。
在没有面临真正攸关生死的利益纠葛时,街坊们在私下里即便有那么些小摩擦,但至少在面上,却都保持着相当的情面在。
一路走下来,慕容白的面部肌肉几乎已要笑得僵住。
这一路遇到的街坊里,至少有一半以上都称呼他为旺仔。
慕容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到最后,就只能堆着满脸的笑,与这些街坊邻里说一些问候的话语。
等慕容白与陈友两人终于下了楼,长舒口气,又用力捶打了下自己腰腿的慕容白,才总算有功夫和身边的陈友闲话,顺便拉一拉两人之间的感情。
如此,也让往后慕容白在去寻陈友请教道法道术时,也好有几分脸面开口问话。
慕容白先问起陈友今天为什么要特意给梅姨一家送早餐上楼的事。
因为按照梅姨的习惯,她每天都是自己亲自下楼买饭买菜,即便陈友的餐馆曾做出过替老楼街坊外送的承诺,但以梅姨的性格,却是宁愿自己累着,也绝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这点儿小私事而麻烦到老楼的邻居们。
这个乐于助人的老夫人在未曾遭遇最终的绝望以致于性情大变之前,她的内心,一直都善良的叫人心疼。
听到慕容白发问,陈友却是并没有多想。
他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一边走路一边吐出个长长的烟圈。
随即,才向慕容白解释说道,“梅姨今天生了病没法下楼,老年人嘛,最近天气变化的快,梅姨的身子又向来不好。”
陈友轻叹口气,而后继续说道,“我特意给她和冬叔送包子油条上来,二十好几层楼,她俩身子都不好,不好爬啊!”
可说着说着,陈友的话题却又偏去了其他地方。
这个有些愤世嫉俗的末代天师,指了指身后的老楼又骂出了声,“你说说这破楼,足足二十几层高,可硬是连个电梯都没有,每天爬上爬下的还真是锻炼人。”
“物业费我们又没少交,每个月好几块钱呢,也不知道被那些个当官的都挪去了什么地方……”
慕容白有心说区区几块钱的物业费根本连请扫地大妈的份额都不够,老楼这种地方若非因着房租实在便宜,也不会仍有这么多人不顾艰难依然住在二十好几层以上的高楼上。
但在瞧瞧陈友此时唾沫横飞的模样以后,慕容白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与眼前这位末代天师面前,有些话,还是不要直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