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夜，与长安城里完全不一样，长安城里是灯火通明如白昼，然而，长安城外，那雄伟的城墙之外，便是深沉如墨，即便是有客栈的门被推开，也会迅速的关闭，暗淡的灯光像星星般闪了一丝便重新熄灭。

油灯一缕，昏黄的光泽显得有些沉寂。

顾青辞披着长袍，坐在屋里，顾夫人给他端了一杯热茶，眼睛里含着泪水，略微有些哭腔，道：“青辞，听娘的话，咱们不做官，也不求什么名扬天下好不好，跟娘回家，我们一家人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好不好？”

顾青辞握着热茶，在昏暗的房间里，脸色却十分的苍白，便是一眼，便是病态的感觉，虽然九阳神功的疗伤功效非常强，但是，那也紧限于内伤，外伤终究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的，他惨白的脸上带着微笑，道：“娘亲，本来我是答应您的，但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不过您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顾夫人轻声道：“青辞，娘知道你本事打，可是，江湖很大，真的很大，卧虎藏龙的人何其之多，这江湖的水太深了，别说什么天下七道谜，就算是七宗八派都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出事儿，你让娘，如何放心？”

顾青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疑惑道：“咦，娘亲，我以前没怎么注意，我现在发觉你怎么对江湖这么了解呢？”

顾青辞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奇怪，从他娘亲被马东阳派人绑架表现的淡定，以及之后和秦可卿刘亦青他们这些江湖人的相处状态，再有偶尔说的话，他都觉得他娘似乎对江湖之事很了解。

顾青辞突然微微一笑，调侃道：“娘亲，您不会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隐士高人吧？”

顾夫人白了顾青辞一眼，道：“娘要是隐士高人，还能看着你被别人打得吐血啊，早就撸袖子去帮你捶人了！”

趴在桌子上傻笑的小石头突然抬起头，道：“嘿嘿，大哥，你要打人吗？小石头帮你打，我力气可大了，上次村长爷爷家的牛都被我给打赢了，嘿嘿！”

顾青辞伸手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顾夫人说道：“青辞，娘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跟着你爹行走过江湖，知道这江湖不是那么好走的，当年你爹就是因为……”

顾夫人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住了。

顾青辞眉头一皱，道：“娘，爹当年怎么了，说起来，我也一直都没有问过你，爹当初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也说是跑江湖了，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顾夫人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娘不跟你说，而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你爹当初就是和别人有恩怨，后来约了一战，虽然赢了，却也受了重伤，没过多久，就去了。”

“这样么？”

顾青辞暗暗摇头，还以为自己真如同那些小说里的剧情一样，又是一个拥有着什么特殊身份的背景，有一个很强大的仇人，然后等自己强大了去报仇，这种话本剧情，果然难得一见。

“娘，”顾青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也明白，那我就直说了，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今天，我见到了皇帝，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是我却不得不承担着，从长岭县借剑开始，再到后来宁老为我杀人，这些沉甸甸的恩情，我不可能弃宁老于不顾，如今，皇帝会官方宣布宁老死亡，刺客浮诛，掩盖这件事情，同时，他也帮助亦青成功入道，这些都是我必须还的，而且我也没其他选择。”

“不过，您放心吧，我以后不会这么鲁莽了！”

说到这里，顾青辞不由得想起今日夏皇跟他说了一句话：

“当你的绝对实力达不到碾压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你就必须得遵守规则！”

…………

夜里有些清冷，有一个老人拿着长剑，轻轻的敲响了顾青辞的门，门打开，昏黄的光线浸透出来，顾青辞依旧披着长袍，执礼道：“宁老。”

宁清的身体似乎更加佝偻了，双手捧着剑，缓缓说道：“顾大人，这剑，还是你拿着。”

顾青辞摇了摇头，道：“不，宁老，当初长岭县借剑时我就说过了，我一定会还你的剑，我如何又能收回来。”

宁清叹了口气，道：“如今我本来已经该是个死人了，而且，朝廷方面也是个死人，宁清这个人，从此便消失在世间了，我希望以后能够跟着顾大人您做一个背剑奴仆，希望顾大人同意。”

顾青辞眉头一挑，急忙道：“宁老，不可，我俩本就是忘年之交，是朋友，我们之间的情意如何可以被如此玷污！”

宁老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顾大人为何执意要还我的剑，这剑更合适你，你就拿着吧，你当初的承诺已经做到了，那时候，你说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不知道，如今可否？”

顾青辞怔了一会儿，缓缓接过剑，露出了微笑，宁清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仿佛几个月前那个夜晚，一个年轻人握着玉骨剑与一个背刀老头儿遥遥一笑，那时后恩怨尽放心底，那是天策十五年冬，天寒地冻，前路生死难料。

这一夜，一个年轻人握着莫愁剑与一个老人微微一笑，怨散恩存，那时天策十六年春，那个叫宁清的老人决定前往蜀中，他说，就去顾青辞的老家养老。

陡然间，顾青辞发现，宁清不知道何时，已经成为先天二境的大修行者！

…………

那一日，清晨，有一个老人架着马车缓缓往蜀中方向而去，车上有一个妇人，掀开了车帘，她怀里躺着一个黝黑的小孩儿，露出了一副憨笑。

“青辞，若是累了，就回来，娘给你做饭！”

晨雾朦胧，有一白衣青年微微一笑，微微执礼，道：“娘亲！”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那个朴素妇人越来越远，却依然趴在车窗上，似乎想要多看几眼，顾青辞心里微微有些发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喝酒的刘亦青，依旧还是喝酒，只要素衣不在，他都会喝酒，站在顾青辞旁边，把酒葫芦递到顾青辞面前，笑道：“大哥，要不要喝一口？”

“不了。”顾青辞摇了摇头，道：“你留着自己喝吧！”

刘亦青耸了耸肩，喝了一口，道：“大哥，小石头的习武天赋真的很强，你真不考虑让他去我琅琊剑派，我保证，我宗门绝对把他当下一个我来培养。”

“不了，”顾青辞摆了摆手，道：“我自有安排，不会埋没他的天赋，但也让他慢慢长大，做出他自己的安排，现在，有宁老在他身边，我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宁老也知道如何开发小石头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