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夜, 太子殿下依旧经受不住太子妃乌发披散的慵懒诱惑, 再度尝试着求欢。这一回倒是顺利了不少, 两人终于初次尝得了些许情热的滋味。云收雨歇后,许是因有些疲惫,他们只要了些热水略擦了擦身子,便相拥着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醒过来时,朱祐樘本能地向着身边的温暖靠了过去, 直到将他的太子妃拥进怀中, 心底才安稳了些。半睡半醒之间的张清皎本能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望着她微微带着些红晕的脸庞, 禁不住勾起了唇角。
在这种时刻, 再回想昨日受到的伤害,朱祐樘便发现,他已经能够冷静对待心底层层叠叠的伤痕了。既然他已经拥有了妻子, 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家人,又何必再从父皇那里寻求信任与关怀呢?他们的父子之情原本就有些浅,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被消磨得不剩下什么了。这是他必须接受的现实。
解决之策很简单——只要不再心存期待,不再心怀希冀,他就不会再因为父皇的态度而受伤了。从今往后,乾清宫的那位只是皇帝, 不是父亲。他会尊重他,会敬仰他,却不会再渴求任何回应。
片刻之后, 外头便传来了肖女官吩咐宫女们的声音。朱祐樘注视着怀里的太子妃,看着她的睫毛轻轻扇了扇,而后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眸:“今日本想着让你多睡片刻,但盥馈之礼还未行完,须得劳累你了。”
张清皎依旧有些睡意朦胧:“本便是臣妾该做的。在民间也有新妇下厨的传统,臣妾倒是不必去御膳房,只需象征性地捧一捧膳罢了,没甚么劳累的。倒是千岁爷,今儿便要去文华殿了么?”
“与你一同用了早膳便过去。”朱祐樘应道,扶着她起来,见她依旧似醒非醒地呆望着他,不由得又笑了,“从明日起,便不必起这么早了。早晚去西宫和坤宁宫问安,也不必赶在长辈们用早膳与晚膳的时候去。”
张清皎点了点头,终于清醒了不少。朱祐樘很快便发现,一旦太子妃清醒,神情举止便完全不同了。明明放松自在的时候,还是充满了各种小秘密的她;清醒之时却略有些紧绷,处处都合乎规矩,简直便是一位完美的太子妃——只可惜,她并不知道,她隐藏起来的那一面,他早就已经察觉了。
两人用了早膳,张清皎再一次穿上翟衣戴上凤冠,庄严肃穆地扶着肖女官缓步往外行去。朱祐樘让太子妃的舆轿停在了内殿门口,不过走几步路就到了。目送着太子妃精神奕奕地乘着舆轿离开后,他才不急不缓地带着李广和何鼎去了文华殿。
盥馈之礼,其实便是民间新妇下厨以及侍奉翁姑立规矩的制式礼仪。张清皎来到西宫后,所需要做的不过是给周太后行八拜礼,将尚食女官准备好的早膳捧到玉案前,再度行八拜礼,然后退到一旁等着周太后用完早膳罢了。
周太后挺喜欢这位孙媳妇,豪爽地赏了她不少首饰头面,才放她去乾清宫。来到乾清宫后,张清皎的注意力格外集中,行为举止也越发谨慎小心了。
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的朱见深和王皇后因着盥馈之礼,终是坐在了一起。两人神色淡淡地望着她行八拜礼,将早膳捧过来请他们进膳,而后退回去再度行礼,一举一动就像是尺子丈量出的那般标准。
“这孩子的礼仪学得很不错。”王皇后轻轻地道,垂下眸,放下掌中的小盏。
“确实不错。”朱见深难得回应,“不过,听说她身边只有母后赐的一位女官,似乎有些不够用罢。你再给她选一个,帮她尽快适应宫里,让她好好学一学怎么打理清宁宫的事务。”
王皇后怔了怔,浅笑道:“那臣妾可得好好选一选了。”太后明明已经赐了女官,她再赐一位给清宁宫,皇帝陛下是生怕东宫不够热闹么?都是长辈赐下来的,势必需要有一个为主一个为辅,到时候让太子妃选择谁呢?选了太后赐的,担心她不痛快;选了她赐的,更担心太后不痛快。这哪里是帮忙?不是给太子妃添堵添乱么?
再者,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韬光养晦,身边倒是有几个亲信女官,却都是她离不开的,一个都不能往清宁宫里派。至于其他女官,不是她的亲信,更不知道都是谁的人,派过去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太后那里,她尚且可以就派女官一事解释一番,或许她也能够理解自己的不容易。可要是因着这个女官,与东宫太子妃甚至是太子生出了龃龉,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件事,还须得从长计议才好,人选绝不能出现纰漏。
张清皎离得远,并未听见帝后二人的谈话,也不知皇帝陛下又打算给东宫添乱了。离开乾清宫后,她便去了安喜宫、永宁宫和万安宫。万贵妃那里不必说,不过是奉上祭品罢了。邵宸妃与张德妃为了等她过来,都不得不推迟用早膳。两人也和昨日一样友善,邵宸妃甚至称得上热情,邀太子妃常来她的永宁宫坐一坐。
张清皎淡淡笑着应下来,却并不往心里去。据肖女官所说,当初废太子的时候,万贵妃打的主意便是将邵宸妃的儿子朱祐杬推出来立为太子。此事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永宁宫的热闹与清宁宫的冷清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绝不相信,邵宸妃当时并没有心动,更没有曾经做过“圣母皇太后”的美梦。只是她是个聪明人,能收能放,见时机不妙便主动寻了太子殿下求和罢了。因此,除了她高攀不上的皇帝陛下之外,若是要从后宫里再寻出一位潜在的敌人,除了邵宸妃也没有别人了。对于敌人,太子妃娘娘一向是严阵以待,就算是面上如沐春风,心底也和冬日一样寒冷。
这一厢,太子妃娘娘行走在诸多宫殿之间;另一厢,太子殿下却是早早地来到了文华殿读书。今日本应轮到新晋阁老彭华彭阁老先讲,但来的却是万安万首辅,作为侍讲官轮值的还有李东阳和谢迁。
“彭先生呢?”待到老师们行礼之后,朱祐樘问道。其实他并不关心彭华如何,只是照例问上一句而已。这几年陆续见识到彭华排除异己的手段,与李孜省公然勾结的厚脸皮与黑心肠后,他对此人的印象已经落到了谷底。比起他来,或许万安还稍稍好些,至少做过一件好事——对汪直落井下石,将他赶出了京城。
“前几天忽然病了,告了假。”万安笑道,“日后,便由微臣代替他给太子讲学。微臣已经听万岁爷提过,说是千岁爷已经成家,也该学一学朝政了。不如,今日微臣便先讲一讲国朝诸多京官与外官的职责?”
“万先生就从内阁开始讲罢。”朱祐樘道,“孤一直都有些好奇,内阁每日究竟都在做些甚么?有时候似乎很忙碌,有时候又似乎很清闲?”
万安的笑容僵了僵,端详着少年太子微微含笑的脸孔,心里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在讽刺还是在认真提问。以他对太子的印象,毫无疑问应该是后者。温善端方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讽刺他这位太子太师呢?
旁边的李东阳与谢迁对视一眼,谢迁露出了诙谐的笑容,暗示道:果然,新婚燕尔便要进学,太子殿下应该是心里不高兴呢。唉,他们俩的运道怎么这样差?怎么偏偏就轮到了今天?还和万首辅排在了一起?
李东阳眉头一抬,沉默以对。
等到万安离开后,谢迁便笑道:“太子殿下可还有甚么问题么?若是没有,只需练一练字即可。练完后,早些回清宁宫里去罢。”他们可都是中年人了,谁没有当过新郎官?谁能不知道新郎官的心情呢?新婚的好时光,可不能耗费在文华殿里。
朱祐樘笑了笑,只当没有听懂他的调侃:“问题多着呢,还须得烦劳两位先生为我解答了。”万安解释过的,或者不曾解释过的,他都想再听一听两位先生的想法。以及,他对司礼监也不够了解,还是须得问一问老伴和萧伴伴才好。若是能够将戴先生从凤阳接回来,戴先生或许会给他更深刻、更引人思考的答案。毕竟,他当了数十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没有比他更清楚司礼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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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第四日,太子与太子妃至奉先殿,拜见列祖列宗,向诸位皇帝皇后进献祭品。此举与民间拜见宗祠无异,太子妃表示很容易理解。尽管她不得不再次穿上翟衣戴上凤冠,浑身沉甸甸地去完成各种繁冗的礼节,但庙见的意义不同寻常,便是再苦再累她也必须坚持下来。
从德祖玄皇帝皇后、懿祖恒皇帝皇后、熙祖裕皇帝皇后、仁祖淳皇帝皇后,一直拜到□□高皇帝皇后(朱元璋)、太宗文皇帝皇后(朱棣)、仁宗昭皇帝皇后(朱高炽)、宣宗章皇帝皇后(朱瞻基)、英宗睿皇帝皇后(朱祁镇)——所有礼节都行完后,太子妃娘娘只觉得腰酸背痛,回宫后让宫女们按了许久才好转。
同样正接受着何鼎与李广伺候按摩的朱祐樘在旁边宽慰道:“明日庆贺宴结束,太子妃就能好好歇息了。”
张清皎望了望他,依旧强撑着完美太子妃的形象:“不妨事,只是今日稍有些疲倦罢了,明日便好了。”说不定,明天还能远远地见上金氏一面?不知这几天家里怎么样了,她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万安:我知道的太子殿下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会讽刺人的。
太子殿下:呵呵,先生多想了,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请看我真诚的眼睛。
李东阳:→ →
谢迁:→ →
太子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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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_,这一章算作二月第一章行不行?
说好的二月日更6000的……说不定这样就会有不错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