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换燕居服之前, 香汤沐浴必不可少。张清皎并不习惯一群人在旁边服侍, 便让肖女官等人退到明间等候。她独自解下罗衫, 挽起长发,踩着圆凳进入浴桶中坐下。当热腾腾的水包裹住身体的那一瞬间,她不由得发出了舒服的叹息声。
古往今来,婚礼对于新人而言都是一种甜蜜的折磨。整整一天,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翟衣,戴着沉重的凤冠, 不断地起坐、跪拜、行走, 简直与负重运动没什么两样。刚开始她尚且不觉得这套礼服会给自己带来负担, 直到腰间与后颈的肌肉渐渐变得酸痛, 凤冠仿佛重逾千斤, 她才深感自己错估了深宫后妃们的体力。
若仅仅只是身累,倒也罢了。不过是让人来按揉一番,歇息几天的事而已。可身为太子妃, 时时刻刻都须得维持最佳的仪态,连半分错都不容许出,令她觉得心比身更累。一想到日后天天都要过着这样的日子,某一瞬间,新晋太子妃娘娘险些失去了这些时日以来蓄积的所有战意。
也许最终只有洗浴的时候,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 她才能毫无顾忌地放松下来罢。想到此,张清皎越发觉得此时此刻弥足珍贵。
更不必说,之后她即将面临“洞房花烛夜”, 与一位只见过几面的少年完成生命的大和谐——这可是前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事。就算她是“见多识广”的未来人士,也难免会觉得有些紧张。毕竟,她前世一直忙于学业,疏忽了异/性/交/往/问题,所拥有的只有理论知识,连亲吻都从来没有身体力行过。
这时候,朱祐樘已经洗浴更衣完毕,换了身大红过肩通袖龙襕袍,从西次间内缓步出来。见肖女官领着一群宫女垂首侍立在明间里,他扫了她们一眼,微微挑起眉:“太子妃身边没有留人伺候?”
“回千岁爷,娘娘不习惯洗浴时有人在旁边服侍。”肖女官回道。
真巧,他亦是如此。朱祐樘勾起唇角:“那你们都出去罢,想来之后应该也不需要你们服侍了。我不喜就寝时有人留在殿内,值夜时何鼎与李广通常都歇在东配殿里,你们往后也留一两人在西配殿里即可。”
“千岁爷……”肖女官怔了怔,还待再言,何鼎和李广立刻朝她使了个眼色。主子的吩咐,他们当然只有听从的道理,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违背主子的意愿呢?更何况,太子殿下的性情确实很和善没错,但在生活起居之类的小事上可从未轻易妥协过。
无奈之下,肖女官只得道:“千岁爷,等娘娘洗浴完,臣等还须得收拾一番。待到东次间收拾妥当之后,臣再带着宫女们退下亦不迟。”她在宫中待了数十年,何曾见过夜里不需要伺候的主子?便是以前不需要,等到成婚之后,怎么也须得留一两人听用才是。果然,都说太子殿下尚未开窍,确实是真的。
朱祐樘轻轻颔首,转身坐在主座上,示意李广去前头他的寝殿里拿几本书过来。李广的动作倒是挺快,不多时便将书取过来了。可他翻着书页,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东次间内断断续续响起的水声吸引过去。
一刻之后,张清皎的声音终是打破了明间内莫名的寂静:“肖女官,让人过来收拾罢。”
肖女官立即领着宫女们顺次走进东次间,朱祐樘亦是放下了没有看几页的书。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太子妃方才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慵懒与放松,与印象中全然不同。记忆里的她温婉秀致,即使是说话也很秀气,却并不怯场。可如今听来,仿佛多了一二分沙哑,变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一刻,太子殿下终于明白“心猿意马”一词究竟是何意。一向沉静的他,竟然因为区区一句话,便浮想联翩起来。别说是看书了,就连坐都有些坐不住了。
仔细想想,他们都已经有多久不曾见面了?她离宫足足有两个月,即使住在宫中,他们也不过是在周太后的西宫里遇见过一回罢了。这两个月对于他来说,发生了太多的事,欣喜有之,煎熬有之。因此,他比谁都更期待太子妃的到来,期待专属于他的家人,期待这位难得令他一见如故的女子——
一向耐心十足的太子殿下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在东次间内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们:平日里他尚且没有感觉,今天怎么忽然觉得这群人干活这么不利落呢?连收拾一间屋子都磨磨蹭蹭的,难道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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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宫女太监们无声无息地鱼贯而出的时候,勉强按捺住紧张之情的张清皎定了定心,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床边。不多时,便有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直到她垂下的双眸中出现了一双绣着龙的皂靴,对方的脚步才停下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两人一坐一立,静静地相对良久,谁都不知该如何打破眼下的沉寂。直到旁边燃着的龙凤烛忽然爆出了火花,朱祐樘才低声道:“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张清皎轻轻地应了一声,依旧垂首不语。
朱祐樘思忖片刻,转过身,去了旁边的屏风后解外袍,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张清皎遂将外头的凤袍脱下,跪坐在床上,将帷帐放了下来。等朱祐樘穿着中单回到床边时,便见帷帐将床遮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瞧见里头坐着一个人影。他微微一笑,撩开帷帐,跪坐在自家太子妃对面。
朦胧的灯光中,垂着螓首的太子妃乌鬓如云,以一根碧玉钗松松散散地簪住,似坠非坠。几缕发丝已经不听话地落下来,遮住了她小巧的耳朵与晕红的香腮。可她白皙细腻的颈部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犹如一片极品羊脂白玉,令人不自禁地便想要伸手触上去,欲试试它的莹润与温度。
朱祐樘忽然觉得帷帐内似是生了火盆,变得越来越炙热了。或许,炙热的并不是什么火盆,而是他自己——是他的内心,是他的身体。这些火焰并不陌生,曾经的他轻而易举便能克制住,如今的他却能感觉到这场火焰的来势汹汹。
他决定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求,抬起手,轻轻地拔下那根碧玉钗。乌黑的长发垂落,披在雪白的颈项上。白得皎洁,黑得纯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美景”,令他的喉结不由得动了动,手再度伸过去,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颌。
温热的手指轻柔而又坚定地托住了下颌,迫使张清皎不得不抬起脸来。她的目光终于与坐在对面的少年相遇,两人的眸底都掠过了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
尽管他们已经见过面,却从未有机会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所以,这也是他们头一回真真正正地望着彼此。容貌自不必说,一个清丽一个俊美,皆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身段亦不必说,一个清瘦高挑一个窈窕动人;气度更不必说,一个华贵中透着温润,一个温柔中带着从容,仿佛一双美玉琢成了一对璧人。
记忆里多少有些刻板的人,此时此刻才真正鲜活起来。朱祐樘红着耳尖,轻轻地摩挲着张清皎的下颌,竟有些微醺之意。这种肌肤相触的感觉,这种令人流连的温暖,他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已经渴求了多久?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估量罢。
许是指尖细腻的肌肤吸引了他,又许是她微红的双颊留下了他的目光,或许是她微微抖动的双睫令他心里轻轻一动——朱祐樘忽然感觉到,身体内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熊熊烈焰,几乎是狂卷一般要将他的血肉都燃烧殆尽。这一回,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他想得到更多的温暖,他想得到更多的她……
朱祐樘向前微微倾身,唇轻轻地覆在了张清皎红嫩的唇瓣上。而后,他温柔地将她推倒在床上。张清皎原本有些不自在,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想要躲开的念头,不经意间却望见了他红透的耳朵与一直延伸到颈部背部的红晕。
毫无疑问,他的吻是没有什么章法的,甚至显得有些笨拙。而他的双手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不肯放手,另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似乎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磕疼。这令张清皎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莫非,他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莫非,他……身边没有人?
这样的念头一出,她对眼前的少年竟然再也生不出多少抵触之心,轻轻启开唇接纳了他。随着这一吻的试探渐渐变成了厮磨,琥珀色的长发与乌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凌乱中带着亲昵感,看上去竟是异常的相合。
这一夜,龙凤烛始终亮着,映照着轻轻摇动的帷帐。帐内时而传出泫然若泣的声音,时而传出轻柔而又有些紧张的宽慰声,时而传出闷闷的哼声,时而传出细碎的衣料摩擦声,一直到四更时分才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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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偏殿里等候的宫女太监们整夜不敢睡,到得凌晨时分,何鼎才奉命带着小太监们去送了一回热水。好不容易等两位主子歇下了,他们只是眯了眯眼,便又忙不迭地将新婚的太子夫妇唤醒。原因无他,今日太子妃娘娘可是须得朝见两宫的,万万耽误不得。
张清皎将“朝见两宫”视作民间的认亲仪式。民间婚礼中,新婚次日也须得见过夫家众人,拜见婆家的诸位长辈。宫中的婚礼尽管仪式繁琐,用意却是极为相似的。与民间不同的是,宫里的公公婆婆都身份尊贵,她须得分别拜见,相公也不能陪在身侧给她壮胆。
想到“相公”,她便禁不住悄悄地揉了揉腰。
说实话,根据太子殿下的表现来判断,她已经可以断定——他绝对是皇族中难得一见的奇男子,竟然没有经历过传说中“体验式教育”。缺乏经验让两人都受了不少罪,若不是肖女官事先在床头放了一个神秘小玉盒,里头藏着药膏,恐怕就算折腾好几个晚上他们都无法成功。可是,身体虽然是痛苦的,她的心里却是异常愉悦。毕竟,谁都喜欢没有任何“前任”的相公。
思及此,太子妃娘娘忽然皱了皱眉,赶紧把散乱的心思收回来:
她可是来宫里战斗的!怎么能因为新婚之夜的温存就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动摇呢?必须记住,在宫里,这个男人只是为了获取权力必须维系好感度的任务对象!绝对不是她的目标!尽管他现在只有她一个女人,以后一定是后宫佳丽三千——这才是现实,谁都阻挡不住现实的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我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太好,但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嘛……技术也是需要磨炼的。
太子妃:=///=,求别再说了。
太子殿下:好,那我不说了,嗯,赏肖女官。
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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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遵守脖子以上的规则,所以大家自由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