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可是我嫡亲的二哥啊!不能就这么将我丢下不管啊!!”
静谧的研究室内, 响起了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嘶哑嗓音。朱厚炜眯起眼, 微微皱着眉看向紧紧搂住他的胳膊的少年:“好好说话, 放开。”
“不行,我不能放!要是放开了,你肯定就会将我关在门外!接下来至少有大半个月我都别想见着你!”少年约十四五岁,生得俊俏, 拥有一身蜜色的肌肤,看起来很是健康活跃。若不是最近这段时日他一直蹲在科学院里缠着他, 朱厚炜指不定会对他更温和一些。
“我很忙, 不想与你纠缠浪费时间, 你且回宫去罢。”
“你若是不答应帮我劝爹娘, 我就不回宫!”少年, 或者该称他为朱厚燦,正是朱厚炜的幼弟。他的年纪比兄姊们小了十余岁,自幼便跟着爹娘四处行走, 几乎是长在出游的路途中。不仅从未去文华殿上过学,所有的学识都是父母教的,父母更是从未拘束过他的天性,形同放养。或许也因此,这孩子自幼的志向便是航海走遍世界,性子可谓是彻底养野了。
如今他年纪渐渐大了, 自然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天天都琢磨着想随船队出海,日后成为一位航海家, 踏遍这世界的每个角落。虽然李广经营的船队经验十分丰富,不仅去过非洲、欧洲,还曾经前往美洲那块新大陆给大明圈了一片无比广袤的土地。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曾遇到危险,每次航行都有人因为生病或者暴风雨而折损。
在这种情况下,朱祐樘和张清皎当然不会容许幼子上船。他们希望等到船队的航行经验更丰富、航海图更精确的时候,再放这孩子出去闯荡世界。但年轻气盛的少年却格外执拗,说服不了爹娘,他便去寻求兄姊的支持。
眼下,皇兄朱厚照正远在西北,带着皇后江氏横扫蒙古一众部落。通过四次亲征,曾经繁盛至极的鞑靼部被他彻底击溃,所有黄金家族的后代均被迁往内地,封为没有实权的郡王荣养起来,而部落民众则散居在边境皇庄中,通过提升他们的生活水准、通婚使两族之间渐渐融合起来。而昔年不可一世的瓦剌部如今也在面临与鞑靼部同样的困境,他们在西域的生存空间不断地被压缩,只能在彻底归附融合或者往西迁徙两条路中做出选择。
不过,朱厚照的目标不仅仅是掌控西域而已,他梦想着拥有比蒙古人建立的元朝更广阔的的土地。所以,他很忙碌,顾不上支持幼弟完成他的梦想。退一步而言,就算他得空,也会觉得这孩子所做的准备依然太少了。如果不制定完备的计划,推演可能会遇到的危机并且提出解决之法,谁都不会轻易同意让他上船。
而姐姐朱秀荣成婚多年,近来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正忙着养胎呢,自然也有些顾不上朱厚燦。不,准确地说,应当是朱秀荣与驸马过了几年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日子,终于决定要孩子了。与她相同年纪的女子有些都已经做了祖母外祖母,她却仍是头胎,自是受到所有亲眷的关怀。因她依然管着皇铺事宜,张清皎很是心疼女儿,想暂时替她管上一段时日,也让她松快些。在这种时候,朱厚燦自然不敢去缠着姊姊。
因此,算来算去,朱厚燦也只有寻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哥了。说来,前些年二哥在南京折腾杂交稻、杂交麦以及杂交玉米、杂交红薯、杂交土豆等等,实验出了不少优异的粮种。之后,他便集合所有人才成立了一个农科院。将改良粮种之事交给农科院里那些农事官后,他就将这事儿暂且丢开了,自己施施然地回了京城,转向了机械研究。
闷头在科学院里钻研了两三年,据说好不容易做成一样东西,他却不太满意。趁着他暂时没有因为灵感爆发将自己关在研究室里,朱厚燦便赶紧来见他了。不磨得他答应自己,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科学院的。
朱厚炜眉头紧锁,只恨不得将幼弟拎出来扔出研究室去。但别看他身量比这小家伙高,实际上却只是健康些的书生罢了,可比不上壮实得像小牛犊似的幼弟。别说拎起他了,或许连将他推出去他都无法做到。
想到此,朱厚炜只能按着眉间的褶皱:“我会考虑帮你劝爹娘,但前提是你必须列个完整的计划,想清楚如何解决爹娘担心的那些问题。如果你的计划能够说服我,我便帮着你说服爹娘。”做计划,是他们一家人彼此沟通理解的方式之一。自幼他们便养成了深思熟虑的习惯,而严谨缜密的研究计划、不断挑战失误的坚持也正是他钻研科学的成功之道。
朱厚燦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于是颔首道:“好,我这便回去做计划。”
他刚推开研究室的门要离开,便见外头徘徊着一个约双十年岁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科学院统一的工作服,戴着眼镜,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怀里紧紧抱着一张图纸。也许是因着眼镜太过醒目,她的容貌倒是丝毫不引人注意。乍一看去,除去她是女子之外,与这科学院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差别。
见研究室门开了,年轻女子抬起首,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甚么决心。可当她见到门口的朱厚燦时,却是一怔:“……院长在么?”在科学院,任何人都称朱厚炜为院长,而非蔚王殿下,她也不例外。
朱厚燦好奇地瞥了瞥她怀里的图纸,将门打开:“在,进来罢。”
年轻女子初时还有些紧张,但在瞧见朱厚炜书案上铺开的图纸后,便眼睛一亮:“院长,我,我想出了改良蒸汽机的法子,画了一张草图,不知是否合宜。若是真的能改良蒸汽机,是不是就能做出能动的蒸汽机车了?”
她话中带着热切,眼镜后的那双眼眸闪烁着光芒,朱厚炜常年没有多少表情的面容不禁略微柔和了些许。当然,若是不熟悉他的人,恐怕只会觉得他没有任何变化。毕竟,众所周知,蔚王殿下除了对科学研究充满兴趣、对家人稍加温柔之外,对其他任何人事物都有些淡漠。“将你的草图给我瞧瞧。”
年轻女子遂将怀中的图纸递给他,朱厚炜扫视一眼,沉吟片刻,便改动起自己绘制的图纸来。年轻女子立在他身边,盯着那张图纸细看,目光愈来愈热烈:“院长改动了这几处后,原先还有些想不通之处便豁然开朗了!”
“你所言的改良之法确实有益,开阔了我的思路,很好。”朱厚炜难得称赞身边的同仁,“将这张图纸交给机械组,让他们立即动手制作。不,还是我亲自去罢,免得他们一时无法理解,做不出来。”
“我,我也能一起去么?”年轻女子问。
朱厚炜微微颔首:“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助手,参赞蒸汽机以及蒸汽机车设计与改良事宜。”他转身便要去机械组,却见朱厚燦依然立在门口,兴致盎然地道:“二哥,我也想去看看那甚么蒸汽机,行么?”
“不过是个设计不完备的小东西罢了,不值当一看。”
“别哄我啦,我听娘提过蒸汽可作大用途,没想到你竟然制出了蒸汽机。回头若是让娘知道了,她定会十分欢喜。正好可借着二哥的东风哄一哄娘呢。”
朱厚炜点了点头,便带上了朱厚燦一同去机械组。机械组由十来个精通机械制作的熟练工匠与研究者组成,如今正在科学院的某间杂乱小院里忙碌。院子里四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铁制疙瘩,中央摆着一辆如四轮马车似的巨大铁车,车头上封着个大锅炉,锅炉上竖着烟囱,看上去很是粗笨。
朱厚燦围着大铁车转了又转,赞叹不已:“二哥,这玩意儿能动么?”
“……不能,它太笨重了。”朱厚炜道,“将铁锅炉放在前面,后头便不得不以铁制车身与铁轮来平衡。但若是将铁锅炉放在车内,又会因为太热而觉得难受。所以,我们正在改良锅炉的设计,亦须得改良车的形状。”
“若是这么小的车,放下铁锅炉自然不容易。将车做得更大一些,便不必考虑平衡了。”朱厚燦随口道,眼珠子转了转,“宝船的船身更大,船的内部也足以放下蒸汽机,二哥何不考虑用蒸汽机来驱动船呢?”
朱厚炜挑了挑眉:“你所言倒是不无道理,或可一试。不过,一切都得先改良蒸汽机再说。如今的蒸汽机耗费许多煤,动力却并不大。若是直接将这种蒸汽机用于船,船上恐怕无法装货物,全都必须装成煤。”
“那我就等着二哥研制蒸汽机船!”朱厚燦笑眯眯地道,挥了挥手,“蒸汽机船现世之日,指不定便是我环游世界之时!二哥,我的未来都靠你啦!”
“……”朱厚炜无言以对。
旁边的年轻女子微微笑了起来:“院长,景王殿下很支持蒸汽机呢,真好。”她仿佛想到了甚么,眼底升起了些许郁色,但很快又被众人围起来讨论如何改进蒸汽机吸引了,缓步走上前去认真听了起来。
朱厚炜首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想起了她的经历。他记得,她是个小官之女,曾入女学修习,后来偶然看到了他著的科学启蒙书便开始自学,最后更是毛遂自荐来到了科学院。
可科学院与女学到底不同,里头都是成年男子,没有一个女子,有违男女大防之训。他倒是不在意男女之别,同意让她留下来见习,但她的家人却是百般反对,甚至说她是败坏门风、有辱门庭。她含泪与家人断绝了关系,从此便留在了科学院中。为了照顾她,他曾经让她去南宫女学里当女先生,可她觉得当先生并非自己所愿,仍然坚持回到了科学院。
说实话,这样一位弱女子的执着,令科学院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他亦如此,可从未像今日这样明晰地感觉到,她亦有柔弱的时候,而他对她亦有淡淡的怜惜之情。这世间因被困家宅之内而见识浅薄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又有多少女子能勇敢地冲出家门,投身自己喜好的事务中呢?对科学与探索充满兴趣,而又能在偏见中坚持下来的女子,他更是只见过眼前这一位,可见其殊为难得,足以令人感动以至于敬重。
正德十六年,改良蒸汽机研制成功。年近三十的蔚王朱厚炜主动提出大婚,娶妻陈氏。蔚王妃亦是国朝史上首位女性科学家。正德十七年,火车研制成功,于京城郊外铺设了第一条铁路轨道。至此,国朝领先世界两百余年,进入了工业时代。
正德二十年,蒸汽轮船研制成功,景王朱厚燦遂出航。正德二十二年,朱厚燦完成了他的首次环球航行,并发现了澳洲与南极洲。
作者有话要说: 炜炜没有和科学结婚,可喜可贺
燦燦有了自己的名字,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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